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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天魂

孙清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常人做了这人人喊打的事,别人要打左脸,还得主动把右脸也伸出去。但爷爷却不同,但凡听见有人指责他,他理直气壮就破口大骂:“你们懂个锤子,晓得啥子是阴阳调和嘛!”村里有家室的人几乎都跟爷爷断了来往,全在背后说爷爷要遭天打雷劈,但爷爷毫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整日背着双手,叼着烟杆满到处转悠。爹娘结婚生了我之后外出打工,万般无奈之下才把我寄养在爷爷家,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爷爷千万要教我好的。

主角:孙清孙文景   更新:2022-11-15 16: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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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孙清孙文景的其他类型小说《镇天魂》,由网络作家“孙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常人做了这人人喊打的事,别人要打左脸,还得主动把右脸也伸出去。但爷爷却不同,但凡听见有人指责他,他理直气壮就破口大骂:“你们懂个锤子,晓得啥子是阴阳调和嘛!”村里有家室的人几乎都跟爷爷断了来往,全在背后说爷爷要遭天打雷劈,但爷爷毫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整日背着双手,叼着烟杆满到处转悠。爹娘结婚生了我之后外出打工,万般无奈之下才把我寄养在爷爷家,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爷爷千万要教我好的。

《镇天魂》精彩片段

我自幼留守,跟着爷爷在农村长大。

爷爷是个风流老痞子,公社化那会儿自家都吃不饱饭,爷爷却屁颠屁颠跑去帮队里寡妇挣工分,奶奶呼天抢地,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气死在了家门口。

奶奶死后,爷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生产队里孤女寡妇都成了爷爷帮扶对象,队里男女老少都戳着爷爷脊梁骨骂,更有甚者还要撸袖子收拾爷爷。

常人做了这人人喊打的事,别人要打左脸,还得主动把右脸也伸出去。但爷爷却不同,但凡听见有人指责他,他理直气壮就破口大骂:“你们懂个锤子,晓得啥子是阴阳调和嘛!”

村里有家室的人几乎都跟爷爷断了来往,全在背后说爷爷要遭天打雷劈,但爷爷毫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整日背着双手,叼着烟杆满到处转悠。

爹娘结婚生了我之后外出打工,万般无奈之下才把我寄养在爷爷家,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爷爷千万要教我好的。

爷爷嘴上应是,但从我记事起,他就时常带着我往那些孤女寡妇家跑,三天两头带着我在她们家里过夜。

村里长辈看不下去了,就找了个时间堵在我家门口,指着爷爷鼻梁骂,说三年严打才过去没几年,他这么做,迟早有天要把我给害死。

不料爷爷听罢转头问了我一句,“你愿不愿意跟她们呆一起?”

因为我和爷爷的关系,村里极少有愿意跟我说话的人,倒是那些孤女寡妇见了我就跟见了亲人一样,我平日的零食是她们给的,身上的衣服是她们织的,平时零花钱也都是她们给的。我自然是愿意跟她们呆一起的,就嗯了声说,“愿意。”

我本人都点头同意了,村里长辈只能无奈骂一句,“继续作,以后死都不管你们,今后娃他爹娘回来,看你咋交代。”

一语成谶,我九岁那年初夏,一向硬朗的爷爷突然病了,几天就病至无法下地走路的地步。村里人都说爷爷这是遭了报应,这下连床都下不了了,本该收敛了吧。

但令村里人惊掉大牙的是,爷爷自己去不了,却每天撵着我去那些孤女寡妇家,一天都不能断。

持续了约莫有半个月后的一天,我跟往常一样,游走到了邻村一孤女家中。

她才二十岁,早年父母双亡,名叫陈莹莹,很腼腆,平时话不多,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人多说几句话就会脸红,村里人不待见孤女寡妇们,唯独她除外,有不少婆子都说要帮她相个对象,却被她拒绝了。

我去了她家,她也只是笑了笑,抓了把零食给我后就自个儿坐在旁边扎鞋底去了,扎了有一会儿我才发现她扎的那鞋底比她自己的脚要大得多,就好奇问她,“你的鞋底给谁扎的呀?”

她把鞋底拿起来晃了下说,“我这几天梦见你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烂了树根,紧接着又被一道闪电劈中,树皮全都劈掉了,就想着给你爷爷做双鞋子,以后走起路来也踏实些。”

农村人都信这些,这叫‘降实话’,梦到的事情或者无意中说出的话,很可能会真实发生,因为爷爷最近生重病,她理所当然就把那老槐树当成我爷爷了。

我只哦了声,没接着应腔,那么多人骂爷爷要遭天打雷劈,他到现在也没被劈,说明这些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我们这边儿刚说完,她家门口来了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脚上穿着双黑色棉鞋,到门口往屋里瞥了一眼,然后盯着我问,“小伙子,树有魂没皮必死无疑,但要是人有皮没魂又会怎么样呢?”

我只把他当成了附近村子的过路人,就随口应答,“人没魂当然活不成,光有皮有啥用。”

这个男人点点头,看着我身后的孤女问,“你听明白了吗?!”

孤女愣了下,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鼻子里登时流出了殷红鲜血,紧接着一头栽到地上没了动静,我再抬头看那男人,门口哪儿还有他的踪影。

在农村听过不少妖魔鬼怪之说,但却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这种事儿,吓得夺门而逃,逃了一半又回去看那孤女,却发现孤女口鼻流血趴在地上,早就没了呼吸。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没有人不怕死,更何况是年幼的我,我被吓得边哭边跑,回了家里哭哭啼啼把这事儿跟爷爷说了。

原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爷爷听了这事儿,就像是安了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下床翻箱倒柜找出了一面铜锣,嘴里不停嘀咕骂着,拿了铜锣对我说,“你在屋里呆着,不管听见啥声儿都别开门。”

爷爷说完就出了门,然后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里都是爷爷敲锣的声音,伴随着锣声的还有爷爷的呦吼呦吼的吆喝声,从村东敲到村西,然后又从我们村敲到邻村,搞得附近几个村子鸡飞狗跳。

这种阵仗我听爷爷说过,他是在撵东西,公社化以前附近几个村子都是荒林,林子里有不少豺狼虎豹,人们为了撵走它们就会点着火把漫山遍野地敲锣打鼓,但是现在豺狼虎豹早就走光了,我不明白爷爷在撵什么。

直至第二天清早爷爷才回来,本就已经生了重病的他,经过这一晚的折腾显得更苍老了,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一会儿才跟我说,“那个男人跟你说的话,你就烂在肚子里,到死也不能说出去。”

我浑浑噩噩嗯了声,再胆战兢兢问爷爷,“那个男人是鬼么?”

爷爷随口应了句,“鬼也是人变的,怕个锤子。”然后起身到村里通知陈莹莹的死讯。

爷爷把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遍,其中隐藏了那男人说的那几句话,只说陈莹莹是被整死的,在村里人眼里就变成了陈莹莹是被强奸致死的。

村里人即便再讨厌爷爷,如今死了人他们不可能不管,纷纷到陈莹莹家,帮陈莹莹收尸,并着手办灵堂。

他们悯于陈莹莹死得可惜,又疑惑于陈莹莹的死因,因为陈莹莹身上没有伤口。

按照农村的管理,人死后要擦干净身体,换赶紧衣服,这叫清清白白地来,干干净净地去。

只是当他们给陈莹莹换好衣服时,我却愣在当场,因为陈莹莹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鞋子,跟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当即拉扯着爷爷,指着陈莹莹尸体惊恐地说,“爷爷,那个男人跟她穿的是一样的衣服。”

这话被村里人听到了,有人当场反驳,“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哟,这是寿衣,是给死人穿的。”

农村寿衣分两种颜色,一种是红色,一种是黑色。

红色的寿衣是给六十岁以上的人死人穿的,六十岁以上死亡,这叫寿终正寝,称为喜丧。

六十岁以下的死人才穿黑色寿衣。

之前发生的历历在目,我不可能记错,很笃定地说,“他就是穿着这黑色寿衣,还有鞋子也一模一样。”

这下村里人都哑口不说话了,有人当即表示家里有事儿,要回家一趟。就算那些留在灵堂的人,看着陈莹莹的尸体,也是满脸恐惧,在之后的时间里各自找借口带着孩子家人离开,到最后就剩下我和爷爷还有其他一些孤女寡妇留在灵堂里。

过了会儿,村里一老人又返回了灵堂,他是我爷爷的堂兄,平日对爷爷厌恶得不行,但也一直对爷爷抱有希望,他站在灵堂门口说,“人不可跟天斗,就能跟鬼斗了么?这事儿明显不是活人做的,肯定是那丫头冲撞了他,你们跟那丫头关系不浅,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没找上你们俩,赶紧回去莫管这事儿了,你这辈子作了不少孽,死不足惜,但是娃儿无过,莫连累了娃儿。”



我爷爷叫孙文景,他的堂兄叫孙文胜,我得称呼孙文胜为大爷爷。

大爷爷早年当过教书先生,肚子里有些墨水,我爹就是他的学生,后来老了就没继续教书了。因为教过书,所以他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很得人心,大事小事儿都有人请他定夺,婚丧嫁娶也会让他去写写字。不过他这人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跟我爷爷吊儿郎当的性子完全不同。

农村起名都会按照字辈谱来,孙家的字辈谱是‘万代长为人之师,华国文章开金锦润’,爷爷是文字辈的,我爹是章字辈的,我就是开字辈的,不过我的名字并没按照字辈谱起,我单名为‘清’。

虚无缥缈的事物向来是农村人最害怕的,因为那个男人穿着寿衣,村里人再不敢掺和这事儿。

爷爷听了大爷爷的劝,也怕我真被缠上,到时候没法儿跟我爹娘交代,就跟我说,“你跟你大爷爷回去,今晚上住你大爷爷家,等我把她埋了就去接你。”

爷爷还是不愿意走,这让大爷爷大为光火,直接进屋来把我拉扯着离开,并骂爷爷,“让你莫管你偏要管,早晚死在这些女人手里。”

我跟大爷爷走夜路回村,路上大爷爷吧嗒吧嗒抽烟也不跟我说话,我只觉得后背发凉,又不好意思说害怕,就主动找话题说,“大爷爷,我爷爷得的啥病呀?”

大爷爷没好气回答,“他那是失心疯了,你要是敢学他,老子打断你的腿。”

村里人都认为爷爷跟那些孤女寡妇有染,但我之前每天跟着爷爷,知道爷爷就算住在她们家,也是住在偏屋里,这点跟村里人解释过,但是村里人不信。

我向来比较怕大爷爷,就不太敢再跟他说话了,快到进村的时候,借着晚上的月亮我回头看了眼那孤女的家,只看了眼当即吓得屁滚尿流,一把揪住了大爷爷慌张地说,“大爷爷,有人在天上飞。”

大爷爷都没回头就说,“飞个jb飞,人要是能飞那不成了禽兽喽。”说完了才回头看了眼,脸马上就僵住了,拽着我就往村子里跑,“快跑,莫让它给追上了。”

我被拉着一路狂飙,期间回头看了好几次,最后才发现天上飞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被风吹起来的裤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的下半身,我这才松了口气说,“那不是人,是一条裤子。”

大爷爷却不敢放慢脚步,“我晓得那是条裤子,那裤子是陈莹莹的,她这是想跟你穿同一条裤子,要是让她给追上了,你就得娶她当媳妇儿。”

这话我以前听村里人说过,说男人之间穿同一条裤子,那是兄弟。男人和女人穿同一条裤子,那是夫妻。

听了大爷爷的话,我跑得比他更快了,一溜烟到了他家就推门进去了,大爷爷之后回了屋也咣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两个人坐下喘起了粗气,缓过来之后大爷爷又说,“还好没叫那裤子给撵上,你爷爷造的孽这是报应到你身上了。”

我后怕地说,“陈莹莹不是死了嘛,她撵我做啥呀。”

大爷爷回答说,“这世上的鬼跟人一样多,鬼是过去人,人是未来鬼。陈莹莹死了就变鬼了,那些孤女寡妇就缺男人,估计是她看上你了,才会撵着你不放。”

大爷爷肚子墨水多,说话我也听不懂,就只是不懂装懂地哦了声,此后大爷爷坐着抽烟,我就坐着等爷爷。都快到天亮了才终于有了敲门声,我以为是爷爷回来了,马上起身开门。

只是打开门一瞧,却被吓得一屁股坐了回来,门口站着的不是爷爷,而是穿着寿衣的那个男人,大爷爷瞧见了他也瞬间明白弄死陈莹莹的那个人就是他,立马站起身来抽出烟枪指着他就破口大骂,“滚,给老子滚。”

这个穿寿衣的男人眯着眼笑了下,然后再看着我问,“小兄弟,你觉得死人会上树吗?”

死人当然不能上树,但我却不敢再回答他的问题,之前就是因为我回答了他的问题陈莹莹才会死,紧闭着嘴不说话。

他又笑了下,自问自答,“死人当然不能上树,不过真要等到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那天,你爷爷也该死了,你还得提早给你爷爷准备好寿衣棺材。”

他刚说完大爷爷就要拿着烟枪去敲他,只是一个恍惚间,门口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大爷爷出门瞧了眼,左右都没他的影子这才回了屋,我问大爷爷刚才那个人说的是啥意思。

大爷爷说,“说你爷爷的断头话。”说着又很坚定地说,“死人上不了树,活人不会娶尸体,老狗更不可能找不着回家的路,放心,你爷爷死不了。”

正说话期间,刚才追着我们的那条裤子也不知道从哪儿落了下来,恰恰落在了大爷爷家门口的一棵老椿树的枝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坐在老椿树上看着我和大爷爷。

大爷爷自然也瞧见了,一把把我推进了屋,然后顺手抄起了旁边一根晾衣服的竹竿走到老椿树下面把那条裤子给戳了下来,并用打火机把那裤子给点燃烧成了灰这才罢休。

忙完了才回了屋,我还没开口说话大爷爷就劝我说,“娃娃你放心,就算你叫她给撵上了,也不会娶她的。”

大爷爷说这话的声音特别大,很明显不只是在给我一个人听,而这里除了我和大爷爷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氛围诡异极了。

我和大爷爷在屋子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天亮也不见爷爷回来,倒是有几个村里人慌慌张张跑到了大爷爷家门口,见大爷爷和我都在,连气儿都不带喘的就说,“孙文胜,你得赶紧去劝劝你兄弟,他在做糊涂事。”

爷爷做的糊涂事太多了,大爷爷早已经见怪不怪,淡淡地问了句,“啥糊涂事?”

村里人说,“早上我们趁凉快就去田里干活儿,路过坟茔地的时候,瞧见你兄弟和那些寡妇抬着陈莹莹的棺材上了山,你兄弟要把陈莹莹的棺材挂在树上,这不是瞎搞嘛,我们劝他他非但不听还要打我们,你得赶紧去劝劝他。”

大爷爷听完就愣了,农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为的是让人的魂儿接地气好去投胎,挂在树上这不是叫人永不超生嘛,大爷爷当即起身,和村里人一同朝山上去,我也跟了去。

村里有固定的坟茔地,在村后的山丘上,都说那里风水不错,死了人也都埋在那里。山丘上有不少松树,我们去的时候爷爷他们也正好完工了。

爷爷他们用铁链绑着陈莹莹的棺材,然后把铁链栓在了周边的四颗松树上,棺材被铁链挂着正好悬空。

大爷爷看了这一幕怒火中烧,大步跨到了爷爷面前,抬手就要打爷爷,还没落下爷爷就说了句,“你这一巴掌下来,非得把我打死。”

爷爷本来就重病,这两天又忙里忙外,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了的样,爷爷说了这么一句,大爷爷立马就不敢打了,过去敲着陈莹莹的棺材质问爷爷,“你这是要搞啥?你把死人挂在树上,当人是猫吗?”

这也是农村的讲究,叫做‘猫上树’,因为猫是干净的,所以不能入土,死后得用稻草绑着挂在树上。而其他动物不干净,就要入土掩埋,人也是如此。

他们口里的不干净就是心脏,而心又是指的魂儿,魂儿不干净的东西挂在树上,接不了地气那就不得超生。

我看着这一幕,想起那个男人先前问我的话,人有皮无魂,必死无疑,陈莹莹也是听了这句话才死的。如果陈莹莹有皮无魂,肯定就是干净的,当然得挂在树上。

而那男人晚上找上我和大爷爷说的那句死人上树,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吗?陈莹莹的尸体已经上了树。



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大爷爷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因为太多人在场他不好明说,也不愿意过多指责爷爷,就招呼村民去把棺材取下来,村里人刚往前走了一步,爷爷顺手就抄起了旁边抬棺材的杠子,横在手里跟条要咬人的狗一样,恶狠狠地说,“哪个狗日的敢碰棺材,老子一棍子敲死他!”

爷爷固执了这么多年,村里人都了解他的秉性,他要干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得了。在村里的人眼里爷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刁民,人怕恶人,别看他们整天嘴里骂着天打雷劈,但打心底还是怕爷爷的,爷爷是真敢拿棍子敲他们,他们本来就不愿意掺和陈莹莹的事情,更不愿意跟我爷爷这个刁民作对,爷爷这么一威胁正好给了他们台阶下,当即对大爷爷说,“你瞧见了没,不是我们不想管,而是我们根本管不了,这是你兄弟自己要造孽,我劝你也别管了,免得到时候连累到自己身上。”

村里人顺势离开了坟茔地,等他们都走了大爷爷才问爷爷,“你是不是有啥苦衷?有的话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爷爷丢了手里的杠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抽出烟枪吧嗒吧嗒抽起来,有意无意瞥了瞥我,再对大爷爷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跟你说了也没用。”

大爷爷是真的想帮忙,但爷爷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瞬间激怒了他,摇头晃脑地走了。

等大爷爷走了后,爷爷才让帮他抬棺材的那些女人拿了一篮子纸钱出来,让我帮忙烧给陈莹莹,还要顺便给坟茔里地其他死人烧一些,为的是让他们多担待担待陈莹莹这个新人。

爷爷连续熬了两个晚上了,早就累得睁不开眼,把纸钱交给我后就回了家,我和这些孤女寡妇随后把纸钱给坟茔地里每个坟丘都烧了些,快到晌午了我才回家。

本来想把死人上树的事说给爷爷听,只是回家的时候爷爷正躺在床上酣睡,我也就没打搅他。又因为我也熬了一个晚上,小孩子瞌睡瘾本来就大,就跑到自己屋爬上床睡了起来。

期间迷糊之际听见屋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爷爷醒了就没多管,翻了个身继续睡,等我睡醒睁开眼往窗子外瞥了眼,才惊觉天都已经黑了。

那会儿家里用的是老式的灯泡,灯泡的开关由一根麻绳栓着挂在床头,开灯的话拉一下床头的麻绳就行,我摸黑伸手过去开灯,但摸了好几下,却死活抓不住那根麻绳,手往下耷拉了下,摸到的却是一只冰冷的手。

起初以为是爷爷躺我旁边了,就顺着这手摸到躺我旁边这人的脸上,只摸了两下吓得心都凉了,啊呀大喊,“爷爷,有鬼!”

不多大会儿爷爷打着手电筒进了我房间,拿手电筒的光往床上照了下,瞧见床上躺着的人之后,立马就把手电筒的光直直射向我眼睛,强光之下我连旁边躺着的是谁都没看清。

而爷爷随后快步过来把我拉扯起来护在了身后,我再看床上,吓得我当即失了声。

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陈莹莹,一个本来已经躺在棺材里的人这会儿却躺在了我旁边,想起迷糊之间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怕就是那会儿爬上我的床的,都已经不知道跟我在一起躺了多久了。

“莫怕。”爷爷先安慰了我一句,然后对着床上陈莹莹说,“陈家丫头,你的死不怪孙清,不管他应不应那句话,那都是你的命,念在我这么多年照顾你们的份上,莫来折腾孙清了。”

爷爷说完这话,陈莹莹身子突然扭动了下,僵硬地坐了起来,然后下床朝门口走去。

我胆战兢兢地看着,陈莹莹穿着黑色寿衣步伐僵硬地往外走,爷爷带着我一路跟着,一直等陈莹莹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爷爷这才赶忙带着我回了屋,紧闭门窗。

我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爷爷就倒了一碗酒,把我扒了个精光,再用酒把我全身上下抹了个遍,我这才渐渐缓了过来,看着爷爷哈哧哈哧抽泣了起来。

爷爷说,“下次打瞌睡前先把门关好她就进不来了。”

儿时的我心思简单,认为男女之间只有夫妻才能躺在一起,而陈莹莹跟我躺一起了,那我们就是夫妻,再想起那个男人说了那句话,再次害怕起来。

就把晚上陈莹莹的裤子追着我不放,以及那男人说的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事情跟爷爷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爷爷听后却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装了袋烟点燃抽了起来,抽了好久,爷爷转过头来问我,“你晓得啥子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不?”

我摇摇头,“不知道。”

爷爷哦了声,也没接着说下去,再沉默了会儿,爷爷又问,“那你喜欢陈家那丫头不?”

我那会儿还小,哪儿懂什么喜不喜欢。不过那些孤女寡妇中,我倒是最喜欢跟陈莹莹呆在一起,因为她很温柔,说话从来都柔声细语,对我和爷爷也关心备至,不管是我和爷爷谁病了,她都会第一时间过来看我们,时不时会带来新织好的衣服或者扎好的鞋子来给我和爷爷。

爷爷还曾当着陈莹莹和我的面开玩笑说,要是我能早生几年就让我娶了陈莹莹,那会儿当然说愿意了,陈莹莹则是羞得满脸通红。

我仔细想了下爷爷这个问题,最后点了头说,“喜欢。”我说的喜欢,仅限于喜欢跟她这个人相处。

爷爷再次叼着烟陷入了沉默,这次坐了将近有个半个钟头,爷爷才把旁边手电筒塞到了我手里说,“你去你大爷爷家帮我借一样东西,你今晚上就先住在你大爷爷家,等天亮你让你大爷爷带着那东西来找我。”

爷爷借的那东西叫‘木头’,当爷爷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纳闷,农村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我家门口也还堆着不少木柴,不太理解爷爷找大爷爷借木头是啥意思。

不过我也没多问,平日除了他自己想跟我说的事情之外,不愿意说的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讲给我听。

我当时估摸着可能就是爷爷担心陈莹莹还会来找我,就让我到大爷爷家去避一避,我也刚好不敢在屋子里呆着了,拿着手电筒一溜烟往大爷爷家跑了去。

我去的时候大爷爷已经睡了,被我敲开门后睡眼惺忪问我这么晚来做啥,我就说,“爷爷让我来找你借一下你家的‘木头’,说是借到了让你天亮了拿去给他。”

大爷爷听了木头这俩字,脸色都变了,不过还是点头说了声好,让我进屋。那晚上我是挨着大爷爷睡的,被他身上的烟味呛了一晚上。

天亮还是被大爷爷家说话的声音吵醒的,出门去看,见大爷爷正招呼几个村民抬着他家那口还没上漆的棺材往外走。

农村老人到了六十岁以后就要提前准备棺材,以免突然死了没棺材可用。村里其他老人都准备了棺材,唯独我爷爷没准备,也有人劝过爷爷,爷爷总说今日莫管明朝事,棺材等死的时候再准备。

棺材象征着死亡,我对棺材有股莫名的畏惧感,远远看着问大爷爷,“大爷爷,你抬棺材做啥呀?”

大爷爷面色沉重地说,“你爷爷要借的木头就是棺材,怕是你爷爷这会儿已经断了气了,他不想让你看着他断气,才把你支开的,他就你一个后人在身边,你得去给他收尸。”



农村人口头相传,说人在死之前自己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很多老人在感觉自己将要去世的时候,就会提前准备好后事,因为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我曾亲眼见过一次,邻村一老人死的那晚,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去送他,老人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咕哝着说,莫拉他莫拉他,念叨了个把时辰就断了气。

大爷爷说爷爷已经死了,我不大相信。那个穿寿衣的男人说过,等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时候爷爷才会死,现在就实现了个死人上树,另外两件事还没影呢。

当天早上,村里人把棺材抬到了我家门口,回去的时候大门紧闭,大爷爷他们放下棺材后推开门进去,进屋看见的一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爷爷被一根拇指粗的绳子挂在房梁上,爷爷的正下方有一堆稻草的灰烬,我看了这幕当即瘫软在地,大爷爷和几个村民慌忙上前把爷爷取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后又是压胸,又是掐人中,但已经无济于事,爷爷身子都都变僵直了,怕是都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跟爷爷从小相依为命,我对爹娘没什么特别深的感情,爷爷对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挡风的墙,他的死让我再一次亲眼见证了死亡的残酷,抿着嘴抽泣了起来。

大爷爷他们把爷爷的尸体装进了棺材,放了炮仗通知了附近的人,当天晌午邻近几个村的人都来了,那些曾经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们进屋抱着爷爷的棺材嚎啕大哭。

其他人则在一旁讨论起了爷爷的死因,有人看出端倪,若有所思地说,“孙文景脚下连个椅子都没有,他是咋挂上去的?”

爷爷上吊的绳子离地有两米多高,脚下没东西踮着爷爷不大可能会挂得上去。

村里有见识的老人回话,“我看就是害死陈莹莹的那个人找上门来了,到底是咋得罪了他,看样子是要把有关连的人都害死才肯罢休啊,我们这些帮忙处理后事的人,会不会被找上也还是个未知数。”

村里老人的这句话让大家都后背一凉,但又不好这么就离开,大爷爷也看出了他们的恐惧,实际上连大爷爷也有些担心,现在我爷爷死了,爹娘没法儿及时赶回来,只能他当家作主,听完他们讨论之后表态,“事情是不大对,不置灵堂了,下午就埋,免得夜长梦多!”

大家都无比赞同大爷爷的话,反对的只有那些曾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她们认为爷爷是个好人,不想让爷爷就这么落寞地走了,得热热闹闹办个灵堂才像话。

不过却没人听她们的建议,当天下午村里人就抬着爷爷的棺材上山,我和那些孤女寡妇都跟在爷爷棺材后面。

说也奇怪,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下午就变得乌云密布,抬着棺材刚出门不久就变得雷雨交加,抬棺材的人加快脚步送爷爷上山,只是刚到坟丘,棺材还没落地,一道闪电咔地一声劈了下来,稳稳劈在了爷爷的棺材上。

炸雷声音之大,连土地都抖了下,那些抬棺材的人更是丢了抬棺材的杠子夺路而逃,大喊,“这是天打雷劈,孙文景做了天打雷劈的事情,这棺材抬不得。”

先前村里人还顾忌同村人的情谊想着把爷爷送上山埋了也就不管了,但爷爷的棺材被劈了后,他们连最后的情谊也都不顾了,不管是抬棺材的还是跟在棺材后的人全都一哄而散,最后留下的只有我、大爷爷,还有那些曾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

看着躺在泥里的棺材,连大爷爷都忍不住哭了,“怪我当初没劝住你,要是你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又哪儿会落到今天这天打雷劈的田地。”

村里的孤女寡妇们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这些孤女寡妇上前捡起了抬棺材的杠子,十来个孤女寡妇硬是继续抬着爷爷的棺材上了山,挖坑把爷爷的棺材放了进去,并给爷爷砌了个小土堆。

棺材埋完,孤女寡妇们让我给爷爷磕了几个头,然后领着我到大爷爷面前说,“孙清他爹娘还没回来,他爷爷现在也死了,小娃没人照顾,这几天就先让他跟着我们过。”

还没等大爷爷表态,我就挂着眼泪说,“我要住自己家。”

一个人住我当然害怕,但是只有住在自己家里,才像是爷爷还活着的样子。他们都劝我,说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太危险,没人照料。

但是那会儿我的性子太犟了,他们都犟不过我,最后只能依了我。

埋了爷爷后雨也停了,他们先跟我一同回我家再劝了我一会儿,最后知道实在说不动我也就只能放弃,商议着轮流过来给我送饭。

而那个时候交通不便利,爹娘他们从外地赶回来需要特定的时间才有车,这么一磨二磨整整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期间,村里其他人确信我家是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都跟我断了来往,从不来看我,见了我也远远避开,由孤女寡妇轮流给我送饭,而我时不时吃着吃着觉得委屈就哭了,她们也跟着我一起哭,伸手帮我擦眼泪,再安慰我几句。

晚上睡觉我是开着灯睡的,从爷爷死的第一天开始,屋子里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害怕极了,但爷爷不在,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默默承受。

这么持续了几天,我渐渐适应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但这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每当我睡觉时,就能看见陈莹莹站在房门前,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快到天亮了也就离开了。再后来她慢慢靠近我的床,继续站在我的床前看着我睡觉,她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也由最开始的害怕变为了镇定。

爷爷三七那天,我应大爷爷他们的要求,提着一筐子阴阳钱到了坟茔地。

陈莹莹的棺材依旧悬挂在树上,没人去动她,爷爷的坟丘就在一旁,我把阴阳钱烧给了他们,剩下还有一些就分别烧给了坟茔地其他坟墓。

烧完还不忘说了句,“你们莫欺负我爷爷和莹莹姐姐。”

烧完回家,再去孤女寡妇家走了一趟,回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洗了脚就上床本来是想等着陈莹莹来的,结果到了半夜她都没来,我也就自个儿囫囵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做了一个梦,梦见站在门口的不是陈莹莹了,取而代之的一个身穿着长衫的年轻男人,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问了他一句,“你是哪个?”

他笑了下说,“你睁开眼我再跟你说。”

本来是梦,但我睁开眼时真看见一个长衫男人站在我家房门口,当即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再呆呆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衣着打扮奇怪的男子。

他穿的不是寿衣,也不是我们平时穿的衣服,而且神态言语都很奇怪,我又问了句,“你是哪个?进我屋干啥?”

他呵了声,往我这边儿走了两步,再说,“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不过你给我烧了两次阴阳纸了,我是来感谢你的。”

听这话我稍微想了下,之前给陈莹莹和爷爷烧纸的时候,给坟茔地每个人都烧了纸,听他的意思,他就是其中一个,于是战战兢兢地问,“你是坟里的死人?”

他愣了下,然后点点头,“是,坟茔地最边上那个小坟丘就是我的坟墓,我死了好多年了,没人给我锄过草,没人给我修过坟,你第一个给我烧纸钱的人,所以我来感谢你。”

我对妖魔鬼怪恐惧得不行,这会儿竟无比期望陈莹莹来,陈莹莹即便是死人,好歹也是认识的死人,这个人我都不认识,哪儿知道安没安好心,就慌张地说,“不用谢了,你赶紧走吧,我爹娘就要回来,一会儿看见你了。”

陈莹莹不来,我就只能搬出我爹娘来吓唬他。

他却呵呵笑了,“你爹娘短时间不会回来,不过你爷爷倒是会回来,我刚才在坟茔地看见你爷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一会儿要是见着你,可能会问你他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你得回答‘你是活人’。”

“啥?”我都没听懂,什么我爷爷爬出来了,又什么死人活人的。

不过这个男人却不跟我多说了,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这个男人走了后,我就一直睡不着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陌生人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话,我怎么可能不怕,翻来覆去熬了好久,本来指望着陈莹莹能来,但熬到外面天灰蒙蒙亮也不见她过来,我又怕那个男人会再来找我,不敢再屋子里呆着,就借着外面的光出了门,一溜烟跑到大爷爷家,哐哐哐砸门惊醒了大爷爷。

大爷爷开门看我这么火急火燎,以为是那个害死爷爷和害死陈莹莹的人又找上我了,一把就把我扯进了屋子慌忙关好门,然后说,“是不是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你了?”

我摇摇头,然后把晚上那个男人找我,并跟我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讲给大爷爷听了遍,大爷爷听后也百思不得其解,说,“你爷爷都已经死断了气,就算没死透,那道闪电也得劈死,人死不能复生,你别信这些。”

我本来也没信,只是因为害怕极了才到大爷爷家躲一躲。

之后一直在大爷爷家坐着,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大爷爷越想越不对,叼着烟枪站起身说,“不行,我得去你爷爷坟丘瞧一瞧,看看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怕的话就跟我一起去,不怕的话就在屋子里呆着,我看完就回来。”

“我也去。”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指不定有啥脏东西找上我,跟着大爷爷一起去,好歹也有个照应。

之后就和大爷爷朝坟茔地去了,这个点鸡才开始打鸣,村里人也都还没起床,所以没人注意到我和大爷爷。

我们起先只是为了安心才决定去爷爷坟前看看的,但真正到了爷爷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了一跳。

爷爷的坟墓真的被人掘开了,坟墓里面的棺材敞开着,棺材盖躺在一旁,而棺材里面哪里还有爷爷的踪影,我怔怔盯着这空荡荡的棺材,拉扯了一下大爷爷的衣角说,“爷爷是不是真的从坟里爬出来了?”

大爷爷咬牙切齿地说,“死人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那不得翻了天喽,肯定是哪个狗日的看不惯你爷爷,才干了这断子绝孙的事情。”这话他自己说得也不确信,说完又犹豫了下,再问我,“那个跟你说你爷爷爬出来的人,他的坟在哪儿?”

我指向坟茔地最边缘的一个小坟丘,我和大爷爷随即走到那坟丘面前。

这坟丘多年没人打理了,上面长满了杂草,又因为没人帮着开渠引水,这坟丘早就被雨水冲刷得破破烂烂,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坟丘。

我问大爷爷,“这里面埋的谁呀?”

大爷爷在坟前站了会儿,过去帮他拔起了杂草,再用手在坟墓旁边掘出了一条小沟壑,引开了四周的水,然后才说,“这坟丘年龄比我都大,连墓碑都没,不晓得埋的是哪个。”

年龄比大爷爷都大,岂不是说公社化之前就在这里了?而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山,山上豺狼虎豹都有,什么人敢住在这里?

我自个儿想着,大爷爷却给这坟丘作起了揖,并说,“你要是感谢这娃娃给你烧过纸钱,就一定要保佑这娃娃平平安安,老孙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只要他平安无事,今后我逢年过节都来给你烧纸。”

大爷爷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坟里面有什么动静,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带着我回到爷爷的坟墓前。

爷爷的尸体不见了,这种事比祖坟被挖还要严重,我家本来就受人排挤,要让村里人知道这事,今后在这附近怕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再一个,一个死人突然不见了,这村子肯定人心惶惶,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大爷爷让我跟他一起抬着棺材盖子合上了棺材,再给爷爷砌了个小土堆,假装爷爷还在棺材里面。

大爷爷交代我,说爷爷尸体不见了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讲,不然的话,村里人为了自己的安全,很有可能把我撵出村子。

我嗯嗯点头,之后跟大爷爷一起返回村子。

到我家门口还没进屋,就看见平日给我送早饭的一个孤女慌慌张张往这边跑了过来,看见我和大爷爷站在门口,到了后却是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久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爷爷平日就不太喜欢这些孤女寡妇,随口说了句,“慌慌张张地做啥,遭鬼撵了吗?”

这孤女再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指着她到我家来必经的一片小树林,“我看见孙清他爷爷了。”

大爷爷脸色当即变得铁青,立马让我开门进屋,并问这孤女,“到底咋回事?”

这孤女满脸后怕地说,“我早上给孙清送饭,路过林子的时候,看见孙清他爷爷穿着寿衣在林子里转圈圈,碰到我问了一句,他的屋在哪儿,我当时怕得不行,稀里糊涂就给他指了路。他都已经死了,我怕他回屋对孙清做出啥不好的事,就赶忙抄小路过来通知孙清。”

我听着这话,再问大爷爷,“这是老狗问路么?”

那个男人说的三件事情,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

之前我们以为真的是老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询问别人,才叫老狗问路。

但现在这么一想,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公社化那会儿附近饿死过不少人,那时候各家穷得叮当响,没闲钱准备棺材寿衣,死了人随便找个坑就埋了,就跟埋狗一样,所以那会儿把死人又叫‘毛狗子’。听村里人说,那时候死的人大多都有怨气,经常能看见他们四处游荡,不过他们四肢僵硬,没办法跟活人一样行走,只能跳着走路,村里人为了防止这些‘毛狗子’进屋,每家每户都修了半米高的门槛,现在不少人家的门槛都有印记,就是那时候的毛狗子踢的。

那个穿寿衣的男人真正要说的老狗问路,应该这桩事儿。

大爷爷听完了孤女所说,再加上我那一句,是满脸愁容,揉着太阳穴说,“我都这把老骨头了,禁不起这么折腾了,再这么搞下去,早晚得归西。”不过大爷爷虽然抱怨,却还是当机立断决定,“你们都先到我那儿去,死人都没人性,我怕他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

我和孤女当即点头同意,不在屋子里多耽搁,立马起身准备往大爷爷家去。

只是三人刚好走到门口,就看见爷爷摇摇摆摆地从屋子旁边走了过来,寿衣上全是泥巴,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十分恐怖。

大爷爷见爷爷直直走过来,立马把我拉到了身后,然后指着爷爷说,“你要干啥?孙清是你孙子,死了就该回棺材里呆着,跑出来作乱,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

大爷爷的威胁明显没用,爷爷依旧径直摇摇晃晃地过来,最后站在了我们三人跟前,再盯着我问,“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啥?”孤女愣了下。

爷爷又盯着我问,“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孤女正要回答,我想起晚上那个男人交代我的话,说爷爷要是来问我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的话,我得回答‘你是活人’,于是战战兢兢开口,“你是活人。”

不过爷爷听完还是继续问,“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又回答,“你当然是活人。”

爷爷之后眼神突然就变了,盯着我看了好久嘴巴里挤出个‘哦’字,然后仰头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大爷爷听见这声音马上蹲下身去,伸手在爷爷胸腔位置压了起来。

随着大爷爷的按压,爷爷的齁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咳了起来,不多久一口浓痰从爷爷嘴里吐了出来,再看爷爷,竟开始平稳地呼吸了起来,大爷爷再扭头对我说,“你爷爷还没死,快搭把手,把你爷爷抬进屋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爷爷抬进了屋,爷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哪儿还有半点死人的模样。

我和帮忙的这个孤女对爷爷的死而复生又是震惊又是恐惧,倒是大爷爷看出了端倪,让我们在家照看爷爷,他自个儿提了把锄头往坟茔地去了,快到晌午的时候大爷爷就把爷爷活过来的事情通知了村里人。

死人复生,这种事情千百年难得一见,那些本来对我们家避之不及的村民都到了我家来看热闹,一个个围在爷爷的床前指指点点。

这些人处世圆滑,爷爷死的时候说他天打雷劈,现在活过来了,又开始说爷爷这是上天保佑,福大命大。

有多想的村里老人把我和大爷爷拉到外屋,再满脸严肃地说,“我们当时给他收的尸,这人都死透了,咋可能还能活过来?我建议你们找个端公看看,别是孙清他变成了毛狗子,毛狗子那可是要吃人肉的。”

我正要把爷爷问我他是活人还是死人的事儿讲给村里人听,大爷爷瞪了我一眼,我马上闭口不敢说了,大爷爷说,“行,我晚些就去找王端公瞧瞧。”

后来我知道,大爷爷为了不让村里人多想,跟他们说的是,我和他早上去给爷爷烧纸的时候,听见棺材里面有动静才挖了坟墓把爷爷抬出来的,我要是说了实话,那不就露馅了嘛。

我大概明白大爷爷的意思,一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爷爷这是咋回事,想找端公弄个清楚;二是找端公看了,村里人也能安心些。

大爷爷当天下午就去了镇上,镇子里有个端公姓王,早年在黑煤矿里挖煤炭,被矿顶上掉下来的一块石头砸瞎了双眼,之后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嘴里说的都是啥风水堪舆,福祸吉凶之事。

一开始没人信他,都只以为这王端公是瞎了眼睛想重新谋生路,所以神神叨叨地骗人。但后来有一次,镇上一老人去世了,去世的时候没来得及把他的一些金银物件交给后人,后人翻遍了屋子都找不着,找来王端公让他帮忙算算,王端公则表示要到下面去问问老人。那天王端公在老人棺材前坐了好几个小时没动静,有人想试探试探他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就烧了一勺子滚烫的猪油,再把这滚烫的猪油滴在了王端公指甲盖上,但王端公愣是没半点反应。

等王端公有了动静,开口就说,“在下面碰到了几个难缠的小鬼,耽搁了点时间。”之后又说了地方,后人去那地方找,还真的找到了老人藏起来的金银物件。

王端公也由此打响了名声,此后这镇子上的婚丧嫁娶,都得请他来挑日子,选地址。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大爷爷就带着王端公到了我家,到家王端公也没耽搁,由大爷爷领着他到了爷爷床前,王端公从身上掏出一小盒子,从盒子里剜了一指甲盖的红色粉末抖落在了爷爷的脸上,然后又对着爷爷的连吹了几口气。

接连做了这两件事情,爷爷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动静,村里人忙问,“王端公,你看孙文景到底是死是活?”

王端公笃定地说,“是活人,这朱砂末要是落在毛狗子脸上,毛狗子整张脸都得烂掉,他没事。死人最怕的也是活人吹气,我吹了他几下,也没啥动静,肯定是活人。”

这方面,王端公最有话语权,他说什么村里人自然就信什么,听了王端公的话,村里人啧啧称奇,刚才对爷爷的忌惮也小了不少,都说,“这人死了还真能活过来啊。”

王端公这下却摇头说,“人死了魂都得到下面去报道,下面不放人肯定活不过来,我看应该是有人去给他求了情,下面才把他给放了,不过……”

王端公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故意留了个悬念不接着往下说了,大爷爷知道他这是准备收钱了,就马上从身上掏了张五十的递给了王端公,再问,“我兄弟一家老小全得仰仗王端公了,就算保不住大人,这娃娃还小,还请王端公一定要保住娃娃。”

王端公接过了钱心满意足,笑了笑说,“不过嘛,就怕是有人用手段把他给带出来的,又或者是他自己偷偷跑回来的,这种事儿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要是被发现了,下面的人找上门来,跟这事儿有关的人可都要被株连到。”

王端公一句话吓坏了不少人,村里人当即表示这事儿他们根本不知情。大爷爷和那孤女脸色也僵了下,爷爷的死而复生,就我们三人关系最密切,要是真要追究起来,我肯定是第一个被株连到的。

大爷爷明白这点,却不敢说这事情跟我们有关,怕的是隔墙有耳,又连忙问,“有办法搞清楚我兄弟到底是有人求情,还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王端公想了想说,“我在下面倒是有几个熟人,我先去探探路,看看下面是个啥动静。”

我们把希望全都放在了王端公的身上,王端公紧接着就坐在了爷爷的床前,嘴里叽里咕噜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过了没多大会儿就像是睡着了样,没了动静。

我们一直在屋子里等着,村里人也都在看热闹没有离去,王端公坐下的这段时间,我听着村里人的谈话,他们说这手段叫‘走阴’,有本事的端公就是靠这本事到下面去问人打探消息的。

一直到了半夜十二点,王端公才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却没醒过来,而是他的那张脸变得铁青,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跑了一条远路累得不行的样子。我们不懂,也不敢去碰他,再等了将近有半个小时,王端公突然一下弹了起来,慌忙把之前大爷爷给他的那五十块钱塞还给了大爷爷,然后惊慌地说,“这事儿我不敢管,也管不了,你们找其他人帮忙。”

他说完就拄着拐杖摸索着要往外走,我们虽不知道王端公为啥被吓成这样子,但如果连王端公都管不了,谁还敢管?大爷爷不会放任这救命稻草就这么走了,上前拉住了王端公着急忙慌地说,“王端公,到底咋回事,你得跟我们说清楚啊。”

王端公连连摆手,“不是我不帮你们,是我实在帮不了,你老实跟我说,他到底是咋活过来的?要是有啥忌讳,你就跟我一个人说。”

大爷爷思考了几秒,然后让我跟着他,还有王端公三人一起去了偏屋,到了偏屋把爷爷活过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包括坟茔地那个人跟我说的那些话,全都讲清楚了。

王端公听完了后说,“刚才连我都差点被他们扣在下面了,得亏我跑得快。你们这地方新来了个土地爷,土地爷查出你们这几个村子好些人都已经死了,但是却没下去报道,紧接着再查,又发现是这娃娃的爷爷在里面做了手脚,跟下面抢人,这得多大的胆,不要命啦!土地爷亲自上来把孙文景带了下去,但我听下面几个老熟人说,孙文景刚被带下去,又被一道闪电给劈回了上面,现在更是找人借了一口气借尸还魂了,土地爷正准备再上来把孙文景还有借他那口气的人一并带下去。”王端公说完顿了好一会儿,伸手捏了我一把,“你爷爷那口气就是你借给他的,我跟下面小鬼说话尚且要点头哈腰,跟土地爷根本说不上话,救不了你了,趁现在土地爷还没找上你,你赶紧去土地庙前烧香磕头认个错,没准儿土地爷念你是个娃娃还能饶你一命。”

农村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土地庙,一般都是在屋子旁边的挖一个一支香高小洞,再在里面烧香供奉,听村里人说,土地爷管的的这方土地的所有东西,包括人猫猪狗,还包括庄稼收成。

不过我家却没有土地庙,爷爷不让爹娘弄这个,理由是身体不好那是得了病,收成不好那是天不好,猪不长肉那是没吃饱,求土地爷管屁用。

不过听着王端公的话,我想到的却是那个三番两次找上我的那个穿寿衣的男人,心说难不成他就是新来的土地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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