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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平卓不凡

花平卓不凡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八岁那年,算命瞎子再次来我家,他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家,瞎子也不是来找我爷爷的,而是来找我的,到门口先问,“你爷爷在屋头没?”我说没有,他才敢进屋,进屋直接到我面前,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块钱,举着手对我说,“娃娃,这五十块钱你要是能够得着,就给你了。”

主角:花平卓不凡   更新:2022-11-15 19: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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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花平卓不凡的其他类型小说《花平卓不凡》,由网络作家“花平卓不凡”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八岁那年,算命瞎子再次来我家,他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家,瞎子也不是来找我爷爷的,而是来找我的,到门口先问,“你爷爷在屋头没?”我说没有,他才敢进屋,进屋直接到我面前,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块钱,举着手对我说,“娃娃,这五十块钱你要是能够得着,就给你了。”

《花平卓不凡》精彩片段

我自幼跟爷爷在农村生活。


爷爷是个很怪的人,早前教过几年书,满口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七十年代之后像是突然开了悟,弃了之乎者也,换了满口‘爹娘姨妈’的粗鄙言辞,不止如此,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跟村里人对着干,村里没人待见他,都说他脑子坏了。


比如村里有新生小孩屁股长了块疤,大家都说这是‘天赐龙鳞,稳坐江山’的意思,爷爷则会叼着烟枪冷不丁来一句,“赐个狗屁鳞,坐个锤子山,就是一块牛皮癣。”


又比如,村里算命瞎子收了钱给老鳏夫算命,戳着老鳏夫额头说老鳏夫一百一十岁有个坎过不去,老头高兴惨了,认为能活一百一。


爷爷叼着烟袋路过,也会来一句,“戳你娘头,戳你爷头,活一百一十岁不成老王八喽?你就能活七十,一百一那年你坟被刨了,跟个傻驴球子样!”


爷爷因为这些言论,没少跟人闹矛盾,三天两头就有人提着扁担锄头到我家来要收拾他,不过他们每次来我家之前,爷爷都会提早出门,让我在家看门,村里人上门找不着爷爷,只能作罢。


爷爷依旧我行我素,不过他说的那些话,却大多都成了现实,那个小孩确实是长了牛皮癣,后来癣越来越大,家人不得不送去卫生所。那老鳏夫也只活了七十岁,至于他的坟会不会被刨,不得而知。


爷爷的很多言论都是在针对那个算命瞎子,断了他不少财路,瞎子隔三差五提着烟酒上门,让爷爷给他留条活路,不过每次都会被爷爷提扫帚撵走。


……


我八岁那年,算命瞎子再次来我家,他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家,瞎子也不是来找我爷爷的,而是来找我的,到门口先问,“你爷爷在屋头没?”


我说没有,他才敢进屋,进屋直接到我面前,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块钱,举着手对我说,“娃娃,这五十块钱你要是能够得着,就给你了。”


小时候哪儿有不喜欢钱的,更何况五十块钱在农村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额了,自然心动了,问他,“真的?”


瞎子恩了声,我立马踮起脚后跟去拿,踮脚的时候,老瞎子突然把脚尖伸到了我脚后跟下边,然后手往下一耷拉,钱直接盖在了我的额头上,我那会儿完全没在意这个,抬手夺了那五十块钱,沾沾自喜。


老瞎子把钱给了我,缩回脚去笑眯眯跟我说,“等你爷爷回来了,你让他举着香到我屋里来一趟。”


我为五十块钱窃喜,应了他的话。


那天快到傍晚时分,爷爷才从外面回来,我本来准备跟他说这事儿的,但还没说出口,爷爷丢了手里锄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我面前,伸手直接一把把我给提了起来,目眦欲裂瞪着我,“狗日的,你的火呢?!”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等他把我放下来后,才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讲了,爷爷听了直皱眉头,我好奇问他,“瞎子为啥让你举着香去他家?”


爷爷先转身进偏屋提了一口破箱子,拿了本快被翻烂的书给我,让我一字一句地看,回答我此前问题,说,“这个叫做‘比高低’,举着铁器上门是挑衅,表示自己本事比对方高;举着香上门就是求饶,表示自己本事比对方低,就跟平时举着香求神一样,他这是在等我上门求饶呢。”爷爷说完蹲下身来拍了拍我的腿,示意我抬腿,他随后脱掉了我的鞋子,我倾前去看,惊奇发现自己脚后跟竟然多了一块青色印记,不等我问,爷爷又说,“人就是一盏灯,头顶肩膀三把火,接了地气这三把火才会燃,你被钱迷了心窍,头顶那把火已经灭了,他又在你脚后跟下面塞了个东西,绝了你的地气。锅里没米骂汉子,灯里没油烧捻子,你现在烧的就是捻子,捻子烧完了就是油尽灯枯,油尽灯枯后就会有人上门来带你走,想活都活不成。”


爷爷的话惊我一大跳,忙低头查看,慌慌张张地说,“他在我脚后跟塞了啥?”


爷爷骂骂咧咧说,“你要是看到了,得吓得你屎尿屁乱流。驴球子让老子上门求饶,想都别想,以前只是骗人,现在敢害人了。”此后爷爷就让我坐在堂屋看那本书,书里写的全是些妖魔鬼怪内容,成天看这些。


爷爷说,古代有一条规矩叫做‘敬惜字纸’,不敬重字纸,就如同不敬重神仙,还有一条规矩叫做‘雷公不打念经人’,我正在看书,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也得等我把书放下了他才能抓我。


我一直看到了快到半夜十二点,实在看不下去了,但每次昏昏欲睡的时候,爷爷就会敲我一下,我只得强行撑着继续看,爷爷也从箱子里取出了两根桃木棍子,大小跟擀面杖差不多,其中一根上写着‘行刑拷鬼孟元帅’的字样,另外一根写着‘打邪灭巫朱元帅’的字样。


我问爷爷,“那两根棍子是干啥的?”


爷爷说,“打鬼棒,一根用来打害人的妖魔鬼怪,一根用来打心术不正的旁门歪道。”爷爷说着抄起了那根写着‘行刑拷鬼’的擀面杖,拿在手里掂了掂,再对我一招手,“走,撒尿去。”


我以为是爷爷尿急了想让我跟他一起去,刚好我也有些尿急,应了声好,起身跟爷爷一同出门,本来准备去茅房,却被爷爷拦下了,刚出门就指着我的脚笃定地说,“尿,往脚上尿。”我啊了声,爷爷敲了我脑袋一下,“快尿!”


我不懂爷爷要做啥,不过我从小就很怕他,不敢反抗,脱了裤子就往自己脚上尿了起来,爷爷看了直发笑,“你爷爷我当年迎风都能尿三丈远,你个孬货年纪轻轻就这点本事……”


我的脚迅速被尿液浸湿润,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正要问他为啥要往脚上尿尿时,忽然听见我背后发出了‘咦’地一声,声音里面满是嫌弃,而且是个女人的声音,惊了我一跳,忙回头看,身后却无一物,猛然感觉脚后跟往下耷拉了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脚后跟下面抽走了,慌忙对爷爷说,“爷爷,背后有人。”


爷爷抄起擀面杖直勾勾盯着我背后,沉着声音说,“老子晓得。”然后挥着擀面杖就对后面空气打了起来,看着怪异至极,边打边骂,“年纪轻轻不学好,学着害人,白瞎了这张脸,看老子不打得你双脚蹦!”


随着爷爷对空气的不断敲打,一声声女人的惨叫声传来,诡异极了,而我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忙惊慌问爷爷,“爷爷你在打啥?”


爷爷也打累了,停下手来歇了会儿说,“就是这东西刚才把脚塞到你脚后跟下面了,你莫拦老子,千万莫拦,老子今儿非得打死她。”爷爷说着又朝空气挥了几棍子,同时对我眨巴了下眼睛,吼了声,“你莫拦老子!”


我马上明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爷爷说,“爷爷,要不然算了。”


这都是他老套路,我爹娘还没出门时,听我爹说过,以前他调皮爷爷打他,本意是不想打的,但又拉不下脸,就会跟奶奶不断重复让奶奶莫拦他,然后奶奶就会来拦住爷爷,爷爷顺着台阶就下了。


我就说了这么一句,爷爷果真顺着台阶就下了,收起了擀面杖怒骂,“看在我孙儿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快些给我滚。”



背后一阵阴风,之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我瞪圆了眼睛后怕地问爷爷,“刚才那个是鬼么?”


农村鬼怪到处都流传着鬼怪传说,经常能听到村里人说哪哪哪闹鬼了。就前几天,同村一姓李的老头外出赶集卖自家的柿饼,回村时找了个水潭洗手,刚弯腰随身携带的秤砣就掉到了水潭里,秤砣是铁的,掉水潭里却不沉下去,吓得李老头赶忙离开了水潭,回来跟村里人扯淡的时候说了这事儿,他说,要是他的草帽掉水里他多半就回不来了,因为草帽掉进去漂起来很正常,他肯定会去捡。秤砣是铁的,沉不下去,是因为有水猴子在下面用手托着,专门勾引人去捡,只要敢伸手过去,指定就被拉下去了。


水猴子就是水鬼的意思,是指那些淹死在水里的人变成的鬼。


以前爷爷也说过,活人要见鬼的话,倒穿蓑衣,找个水沟坐着,半夜就能看见。


爷爷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变相地说,“鬼也是人变的,鬼怕恶人,见了鬼吼两声,保准不敢近身。”


我又问他,为什么撒尿刚才那个鬼就把脚从我脚后跟抽出去了。爷爷说,垫在我脚下的是个女娃娃,她嫌脏,所以才把脚尖抽了出去,但如果是个男的,对着脚撒尿就不管用了。


之后跟爷爷一同回了屋,虚掩房门后,爷爷依旧要求我坐着看书,他自个儿在旁边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啦抽了几口,然后仰面靠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爷爷醒着还好,他一睡,我就老想着一个女人贴在我背后,把脚尖塞进我脚后跟的事情,还有他说有人会来找我的事情,越想越怕,一直快到十二点,外面忽然传来飒飒风声,我吓得一个激灵,忙坐正身子盯着房门口,伸手扒拉了下爷爷,“爷爷,外面有人。”


爷爷根本没有睡,半睁开眼瞥了我一眼说,“来带你走的,莫管他,假装看不见,只管看你的书,。”爷爷说完又闭上了眼。


我满心不安地坐着看书,没过多大会儿,忽有人伸手推开了房门,一个身穿金甲,肩挎铁索的青面人探头往屋子里看了几眼,瞧见我和爷爷都在堂屋里坐着,才抬腿跨步进来。


我咽了口唾沫,连忙低头看书,假装没看到他。这青面人径直走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朝我抓过来,但手刚碰到我就冒出了一缕青烟,忙缩了回去,之后尝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我现在才知道,爷爷让我看书有多大的作用,看书的时候,真的是鬼神都得让路。


这青面人也察觉我在看书,他动不了我,站在我面前抓耳挠腮想了好一会儿,便头看见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把茶壶,就走到桌子旁边,把茶壶挪到了桌子边缘即将落地的位置,然后弯腰捡了地上一小石子,咣地砸在了那边墙上,发出声音。


我扭头看去,看见了即将落地的茶壶,按照常理,我应该起身去把茶壶挪进去,他也指望我放下书去挪茶壶,我自然不会起身,只看了眼立马转头过来继续看书。


青面人见我不为所动,又想了一法子,走到门口去将门大开,然后大合,反复好几次,勾引我放下书起身去关门,我依旧不为所动,青面人没辙了,干脆摄手摄脚走到了爷爷面前。


爷爷这会儿闭着眼,又没看书,他当即取下肩膀上的铁索朝爷爷脖子上套去,不过刚要套上去时,爷爷身子往下滑了下,刚好避开了他的铁索。青面人又提着铁索朝爷爷手臂套去,他的手才刚伸过去,爷爷突然睁开了眼,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起身反手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随后顺手抄起旁边那根写着‘行刑拷鬼孟元帅’的擀面杖,砰地一声朝那青面人脑袋上砸了过去,骂了句,“叫你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青面人都没反映过,瞪圆了眼睛,啊呀惨叫一声,下意识抬手要挡,爷爷擀面杖落下去,青面人身上当即冒出一阵浓郁的青烟,青烟过后,面前青面人已经不在了,只在椅子上留下了一张写着字的红色纸人。


我起身惊异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问爷爷,“这又是啥?”


爷爷弯腰捡起纸人翻来覆去看了看,顺手接过我手中的书,将红色纸人夹在了书中,回答我说,“白纸黄纸通生,可以给人挡病挡灾,红纸黑纸通死,是用来害人的,画的是阴间勾魂的玄冥鬼。”


玄冥鬼农村也有传闻,很多老人在将死之前,都会念叨谁谁谁要来带走他,在将死的那晚上,亲戚送行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屋外黑暗的地方看见两个黑色的人影,他们都说那是阴间的‘玄冥二使’,只要见了玄冥二使,铁定就要死人了。


爷爷把纸人夹进书里之后又说,“玄冥鬼有两个,还有一个,你照先前那样坐着不要动,等他上门来。”


我恩了声,拿过书来继续翻看,爷爷则提着擀面杖躲在了门口,一边叼着烟枪一边候着,过了将近有半个小时左右,门外又是一阵阴风刮过,紧接着一个跟先前打扮差不多的黑面鬼站在了门口,到门口往屋子里看了眼,见我在,直接开口问我,“我兄弟刚到进你屋了,你看到我兄弟没?”


爷爷躲在门口冲我点头,我跟着回答,“看到了,你进来我就跟你说。”


这黑面鬼在门口站了几秒才提步进来,进来刚要开口说话,爷爷从门后出来,猛地提起手里擀面杖一棍子打了上去,又是一阵青烟,进来这黑面人不久变成另外一张纸人。


爷爷赶忙又把这纸人捡起来,夹到了我手中的书里,然后跟我说,“这下该轮到老瞎子举着香上我门来了。”


我心说就收了俩纸人,他凭什么举着香上门求饶。


爷爷像是看出了我表情中淡淡的不屑和怀疑,提烟枪敲了我脑袋一下,说,“纸人上有生辰八字,是老瞎子俩儿子的生辰八字,不信等着,等天一亮,老瞎子铁定上门来求饶。”


我姑且信了爷爷的话,不过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困到了极点,爷爷也没再强迫我要看书,任由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了。


这一睡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平日很少做梦的话,这次却做了个很诡异的梦。


梦到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女的,带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妈子上门来,老头和老妈子揪着我的头发要收拾我,说我把他们的孙女儿打成这样,他们要把我也打成这样才肯罢休,梦里那老妈子和老头对我丝毫不留情,把我打得吐了两三回。


这梦做了也不知多久,被一阵说话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瞧,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再嗅了嗅,一股恶臭传来,忙检查铺盖被子,发现上面全是我的呕吐物,恶心至极,这种事儿比尿床还要害臊。


又想起晚上那个梦,惊得赶忙下床去找爷爷,到堂屋还没说我呕吐的事情,就看见一个女人提着烟酒糖果笑呵呵站在爷爷面前,爷爷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抽烟。


这女人我认识,是老瞎子的女人,不过我不太明白她提着烟酒上门做啥,就站在门口看了会儿。


先前她跟爷爷说了啥我不清楚,反正我只看到爷爷满脸不开心,叼着烟蛮横无理地说,“你来不管用,你让瞎子来,让他给我孙子磕俩头,认个错,我就不追究了,不然这事儿我们没完!”


老瞎子的女人当即跪倒在地,扑通扑通给爷爷磕头,先前笑脸换成了哭脸,说,“今儿早上起来,我喊我那俩儿子过早,喊了好几遍都不应我,我去他们屋子看了下,发现他们俩都断了气。瞎子说是被你给收走了,你不松手放人,他们就活不过来。祸不及家人后代,我代瞎子给陈天磕头认错,还求你高抬贵手……”


瞎子的女人看见我站在偏屋门头,立马转了个方向朝我磕头,边哭边说,“陈天,瞎子不该整你,我代他给你磕头认错,你快劝劝你爷爷,小时候我带你放过牛呢。”



农村可供小孩玩乐的东西并不多,出去野是最好的方式,我家没有牛,所以那个时候就经常跟村里其他人一起出去,说是帮着一起放牛,其实就是一起去玩儿了。


瞎子一家虽然很讨厌我爷爷,但之前并不讨厌我,瞎子的女人以前带我出去过几次,算是有点交情,我见她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又哭得梨花带雨的,有些于心不忍,就跟爷爷说,“爷爷,要不然放了她儿子吧。”


其实我没搞懂,她儿子都没来我家,怎么就认定她儿子是被爷爷收走了,真要说的话,就只有晚上那两个纸人。


我开口,爷爷虎视了我一眼,却不松口放人,瞎子的女人又转头对爷爷哀求着说,“陈老先生,你高抬贵手,他们俩以前还在你手里念过书呢,他们可都是你的学生呐。”


瞎子的女人求情很有一套,一直拿以前关系来说事儿。爷爷以前教书,附近几个村子里,我父辈的人物,大多数都是爷爷的学生,老瞎子的俩儿子也在爷爷手里念过几年书。那会儿村里都认为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所以爷爷在附近几个村子地位就比较高,大多数人见了他,都会尊称一句先生,不过自从爷爷被批判过后,就很少有人尊称他先生了。


爷爷这次终于松口了,把我昨天看的那本书拿出来,取出里面一张纸人,作势递给瞎子的女人,她大喜,伸手去接的时候,爷爷又缩回手来说,“你给我记着,这条命是看在陈天的份上我才还给你的,你们欠陈天一条命,你认是不认?”


“认,我认!”瞎子女人连忙说。


爷爷这才把那纸人给了她,却不拿第二个纸人出来,瞎子女人诧异说,“陈老先生,我家老二呢?”


爷爷立眉头竖眼说,“瞎子做错了事情,得他自己来认错,让你来算咋回事?要想救你家老二,让老瞎子亲自来找我磕头认错,不然这事儿老子跟他没完!”


爷爷说话语气笃定坚决,我都看出来了,爷爷能还一个纸人回去,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要想把另外一个纸人拿回去,只有老瞎子上门磕头认错才可以。


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瞎子的女子自然也看得出来,收起纸人连声说好,说这就回去劝老瞎子上门认错。


瞎子的女人之后离开我家,等她走了后,我才走上前去问爷爷,“那俩纸人就是她的儿子吗?”


爷爷说,“你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哦了声,我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他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基本是说一不二的,他要是想跟我说的话,就直接说了,所以我也不多问,爷爷这会儿也看见了我身上呕吐物,来了句,“你把屎拉身上了?”


我忙摇头说,“不是,昨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有人把我打到吐了,早上起来我真的吐了。”


我爷爷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忙问我,“是个啥样的梦?”


我把梦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爷爷听,爷爷听完后没说啥,先让我去洗了身上,换了衣服。等我忙活完出来的时候,见爷爷在堂屋里准备着黄表纸和香烛。


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准备这些死去的祖先,现在又不是年节,不懂爷爷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过不等我发问,爷爷先开口说,“昨天晚上你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打了你。活人打人,伤筋动骨,死人打人,就会呕吐头痛,你这是被死人打了,还是被好几个死人打的。”


“他们为啥打我?”我好奇问道。


爷爷把嘴里烟枪取了下来,整理了下黄表纸,然后才说,“昨晚上那个女的垫在你脚后跟下面,被我打了一顿,肯定是她回去找她死去的先人告状了,带着她爷爷奶奶来收拾你的。我都放了那丫头一马,还敢上门找事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活人的事情活人解决,死人的事情那就让死人解决,请你奶奶出面。”爷爷说着起身扒拉我一下,“跟我去给你奶奶烧纸。”


我哦了声,随爷爷一同出屋,到了奶奶坟前,爷爷让我跪下给奶奶烧纸,烧纸的时候教了我几句话,让我边烧纸边跟奶奶说,我细细记下来,烧纸的时候冲着奶奶长满杂草的坟墓说,“奶奶,我被人打了,爷爷说死人的事情得死人去解决,我们家就只有你在下面,得由你出面解决。”


奶奶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有名的悍妇,别看爷爷在外面强势得很,但只要奶奶脸色一不对,他就得变得服服帖帖的,不过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坟墓就埋在我家屋后。


爷爷的意思是,让奶奶出面帮我找回场子。其实陈家祖宗那么多,完全可以再叫祖宗出面,但是爷爷说,超过三辈就不是那么亲了,认不认我都不一定,要是我爹娘也在下面的话,这事儿就好解决了。


我说完这些话,爷爷再在坟墓前面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此后时间,一直在等香烛纸钱烧完,期间爷爷跟我说了很多烧香烧纸的规矩。


比如,烧的阴阳纸,必须得有钱印才可以,现在外面买的那些面值几万几千万的,下面根本不能用。


烧纸的时候,得分成好几堆,因为下面有各种各样的小鬼,想让他们把阴阳钱带到,就得给他们也烧一些。


插香的时候,一炷得三支,敬的是人、鬼、神,三支香还不能一起直接插下去,得一根一根平行着插,表示人、鬼、神地位是一样的。


烧完香烛纸钱回屋,到家的时候,瞎子已经在我家门口站着了,听见我们爷爷回来的脚步声,立马把手里的香举在了头顶上,却没跪下,面朝爷爷笑呵呵地说,“陈师傅,我晓得错了,麻烦你把我家那崽儿放了吧。”


爷爷只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带着我径直回了屋,端了把椅子摆在堂屋中心,面朝大门,大刀阔斧坐下,点了烟抽了几口才说,“晓得错了,就跪着说话,就你做的这些事情,给我下个跪,不算委屈你。”


老瞎子恨得咬牙切齿,看得出他是很不愿意跪的,但他二儿子还在爷爷这里,他不得不跪,于是跪下来说,“跪也跪了,认错也认了,陈师傅该放人了吧?”


爷爷摆摆手,就像教育后辈一样问老瞎子,“先说说你错哪儿了?”


老瞎子愣了下才说,“不该整陈天,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


“还有呢?”爷爷瞪着眼问。


老瞎子又说,“不该渎神戏鬼,让我那俩儿子假装玄冥鬼。”


“还有!”爷爷不满意,继续问。


老瞎子也来了火,直接站起身来说,“陈怀英,你莫太过分了,要不是你之前一直跟我作对,也没有今天这些事情,真要追究起来,得全怪你,我算我的命,你处处针对我是啥意思?我之前给你买烟买酒,你不领情,我一家子都要靠我养活,我还活不活了?”


说起这事儿,爷爷脸色都变了,直接站起身来,抄起旁边那根写有‘打邪灭巫朱元帅’的擀面杖朝老瞎子走了过去,到他面前掂了掂手里棍子,像是要吃人一样,说,“老子跟你掰扯掰扯,你算命就算命,哪个让你瞎jb扯的?就七十年寿命,你非得说人能活一百一十年干啥。”


老瞎子也来了脾气,跟爷爷争论,“算命话不可说尽,我要说他只能活七十岁,他要是晓得自己就剩一年时间,能活得安心吗?”


我一听,觉得他说的有意思,农村就是这样,之前村里一老人得了癌症,家人去检查之后,告诉老人没什么大病,所以那个老人到死前都活得听舒心的,要是他知道自己是得了癌症,肯定会郁郁寡欢。


爷爷却说,“那也得分人,他一个老鳏夫,无儿无女,你说他能活一百一十年,他肯定连棺材坟地后事都不准备,到时候死了用啥埋?他万一有些事情没安排好,你负责?!”



闻道有早晚,术业有专攻,织布的指点不了耕地的,教书的自然也指点不了算命的。


爷爷虽然看的书多,不管啥都能张口来两句,但老瞎子却是以算命为生的,自然不服爷爷来数落教育他,横眉立眼说了句,“你懂个锤子!”


就是这句话惹事儿了,爷爷听了这话,当即就跟发了怒的公鸡一样,捏紧了手里擀面杖吹胡子瞪眼地说,“你再说一句!”


我跟爷爷呆一起这么久时间,从没看他露出过这种表情,我们这里以前有不少土匪,都说土匪可怕,我想,土匪再可怕,也不过如此吧,爷爷这表情着实把我吓到了,他是真的生气了。


老瞎子眼睛都瞎了,自然看不见爷爷的表情,但却能听得出爷爷声音,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再说,“咋?你还要动手打人不成?我再怎么整陈天,他到现在也还活着。我家老二已经断了气,你要是把纸人还回来还好,要是不还回来,那是要吃官司的,你再横,横得过法律?!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家老二要是出了事,你家陈天也别想活了!”


爷爷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我不断给老瞎子使眼色,让他先别说了,但老瞎子根本看不见,等他说了这句话,爷爷挥着手里擀面杖就朝老瞎子甩了过去,口里骂着,“老子打死你,让你再搞这些歪门邪道!”


这一棍子呼得呼呼生风,瞎子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灵敏得很,听了这声音,抬手稳稳接住了擀面杖,怒火冲天地回骂,“陈怀英,老子跟你是平辈,你动老子一下试试?”


爷爷不管不顾,抽回擀面杖再打了下去,这一棍子直接打在了老瞎子胳膊上,老瞎子哎哟痛呼起来,爷爷手里棍子接二连三挥舞下去,挥一下骂一句,“让你不走正道!”


“让你顶嘴!”


“让你挡!”


“让你害人!”


被这么接二连三地打,就算是铁也受不了,更别说老瞎子都这么年龄,老瞎子在地上翻滚哀嚎,整张脸白得可怕。爷爷这么在他身上打,他身上却没半点伤,连皮都没破一块,但听他的哀嚎声,又像是疼到了极点。


老瞎子的哀嚎声引来附近农田干活的村民,几个村里人到我家门口一看,见爷爷拿着棍子这么打老瞎子,都愣了,照这么打下去,老瞎子非得被爷爷活活打死不可,也不管爷爷跟老瞎子有什么纠葛,都上前来拉爷爷,劝说道,“有啥问题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动脚,赶紧把棍子放下,再这么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爷爷这会儿就是一头发了怒的公牛,几个青壮年愣是没有拉住他,老瞎子在地上哀嚎了几圈,摸到了之前他丢在地上的香,突然抓起香来举过头顶高喊,“打得好,陈师傅打得好!”


爷爷这才停下手来,村里人都看懵了。


要是长辈打晚辈,晚辈说打得好,情有可原。爷爷跟老瞎子年龄差不多,辈分也相同,被这么毒打一顿,不止是身上疼痛,还是丢脸到极点的事情,常人要是受了这种侮辱,不管用啥办法都要找回场子的,杀人放火的事儿估计都做得出来。哪儿有像老瞎子这样,被打了还说打得好的。


爷爷停手过后喘了几口气,老瞎子又说,“要是别人今天动了我,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今天陈师傅打我,是我看得起我,我认,我也服气,陈师傅要是早点亮出这跟棍子,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顶嘴,。我家老二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陈师傅不还回来,我也认!”


村里人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爷爷也不去解释,扭头对我说,“把那纸人拿给他。”


我哦了声,进屋去把书中纸人取出来,交给了老瞎子,老瞎子接过纸人,感激涕零,当场给爷爷磕了几个响头,爷爷之后让他走了。


村里人见没戏看了,也纷纷散去,他们从头到尾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自从这件事情之后,爷爷再次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看到了爷爷手里那根棍子上的字,对爷爷跟老瞎子之间的事情议论纷纷。


他们猜测,爷爷跟老瞎子是同一行的人,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老瞎子对爷爷这么恭敬,爷爷辈分肯定比老瞎子高,甚至本事也比老瞎子高。到这个时候他们再想,爷爷以前跟他们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到了极点,但却字字珠玑,全是有用的言词。


他们终于开始觉得,爷爷不只是个教书先生那么简单了。


有村民去问过老瞎子,老瞎子只有一个回复,“不敢说,不敢说。”


村里人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件事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老瞎子的两个儿子也生龙活虎再次出现,村里人对爷爷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又有人称呼他为陈先生了。


我也问过爷爷,他手里那两根棍子到底是啥来头,但爷爷什么不肯说。


如此过了几天,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我也没有再做梦梦到别人打我了,原以为是奶奶在下面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但暴风雨前都是宁静的,第三天,爷爷在给家里神龛烧香的时候,有一支香烧了一半突然断掉了,爷爷看这情况惊了下,皱着眉头说,“这柱香是烧给你奶奶的,断掉的这支香敬鬼,糟了,你奶奶出事情了!”


爷爷立马提着一大篮子阴阳钱到了奶奶坟前,把阴阳钱分成十几堆烧了下去,口里念念有词。


我没听全,但也懂了个大概意思,爷爷是在求下面的人帮忙。


烧完香,爷爷还是惴惴不安,因为奶奶出了事情,肯定就是斗输了,他担心那一家子死人再在梦里作乱,决定跟我一起睡。


躺床上没多大会儿,我和爷爷各自睡去。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做梦了,梦到的却不是那一家子人,而是奶奶!


不止是奶奶,爷爷也出现在了我梦中,奶奶见了爷爷就直接冲上来,对着爷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撕衣服,扯头发,爷爷被打得哀嚎连天,奶奶打累了才插着腰气呼呼说,“你个老不死的,对面一家子老的小的有五个人,不止她爷爷奶奶,她爹妈也在下面,你咋不跟我讲清楚?我一个人打得过他们五个人嘛?你在上面做缩头乌龟,我咽不下这口气,不成,今儿也得把你拉下来,你来帮我。”


奶奶说着上前拉扯爷爷,爷爷吓得连声喊,“要不得,要不得哟。”


奶奶边拉扯爷爷,边看着我说,“陈天,我让你爷爷下来帮我,你今后一个人在上面好好地,打电话把你爹妈叫回来。”


我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爷爷被奶奶拉扯得脸色铁青,纠缠了好一会儿,爷爷终于挣开了奶奶的手,跺着脚说,“哎呀,你先等下嘛,我来解决,我来解决总行,你给我三天时间,要是三天时间他们不到你面前认错道歉,你再来拉我下去。再说了,就算要下去帮你,我也得把后事准备一下,家里金银细软,我总得交给陈天吧。”


爷爷这么说了,奶奶这才没有继续纠缠,不过还是气呼呼地说,“那就三天时间,你把后事交代了我再来拉你下来。”


奶奶转身走了。


我没多大会儿睁开眼,探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恶臭,偏头看去,看见爷爷坐在床头,叼着烟吧嗒吧嗒抽着,被子上都是他的呕吐物,爷爷见我在看他,说了句,“老子鬼都不怕,就怕你奶奶。”



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但在跟她相处这不长的人生中,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或者用阴影来形容更贴切些,那就是凶。我一点也不怀疑爷爷的话,不止是爷爷怕她,我也怕她,我十分确信爷爷要是处理不好这事儿,奶奶是真的会把他给拉下去,就问爷爷,“你把奶奶得罪了,现在要咋办?”


爷爷没回我,把烟抽完了起身去烧水擦身子,换被子,忙完外面天都快亮了,爷爷这会儿才跟我说,“晚上没睡好,你现在睡会儿,我去问问老瞎子,那家子人到底是啥来头。”


爷爷早饭都没做,叼着烟枪背着手出了门去。我自个儿在床上躺着,虽然困到不行,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侧身躺着,瞪着眼看空洞的窗户,看了没多大会儿,忽然有一团东西砸在了我脸上,惊得我咻地坐了起来,低头瞧,砸在我脸上的是被揉成一团的纸。


农村泥坯房,要说脸上落泥块正常,落一团纸肯定不正常,连忙四处看去,但没发现屋里有任何人,反应过来有鬼,连忙说,“是哪个?我爷爷马上就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团纸朝我砸了过来,这次我看清楚纸团飞来的方向,就在窗户下面写字台那里,但那里根本没有站人。


之后纸团接二连三朝我飞过来,我吓得用被子蒙着头,直到满身大汗憋不住了才冒头出来,冒头出来看到床上又多了好些纸团,顺手抓起纸团拆开来看,见纸上工工整整写着一个字——跑。


跑的意思就是逃,我又拆开另外一纸团,上面还是写着跑字,接下来好几张上面写着的都是这个字,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又有一个纸团朝我丢了过来,我捡起来拆开看,这次终于写了其他东西,上面写了一句话:我阿爹阿娘晚上要来找你,快跑。


看到这话,我马上就明白了,朝我丢纸团的就是被爷爷打的那个女娃娃,上次我就没看见她,这次还是看不见,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朝着写字台方向说起了话。


“是你先整我的,我又没惹你。打你的是我爷爷,我也没打你,你爹娘爷爷奶奶为啥要来找我。”


我说完没多大会儿,那边有纸团丢过来,我拆开看,上面写:你爷爷打了我,所以我阿爹阿娘才要打你。你奶奶在下面把我爷爷奶奶也打了,我阿爹阿娘更气了。


我干脆端坐在床上冲写字台说,“你为啥一直给我写字不说话?”


过了十几秒,她再丢了一个纸团,上写:人有人话,鬼有鬼话。鬼是人变的,所以鬼听得懂人话,人却听不懂鬼话。


我正要回话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我就看见爷爷提着擀面杖站在了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写字台,就跟要吃人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伸手一揪,貌似揪住了某个东西,然后往上提了下,怒火冲天地说,“你还敢来,老子今天非得再把你整死一遍!”


说完一手提擀面杖,一手揪着空气出了房门,我连忙下床跟出去,见爷爷把擀面杖往堂屋桌子上一扔,随后走到碗柜面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盒子,用手捻了撮红色粉末,随后甩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听得啪地一声清脆响声,就像是手打在了脸上,碗柜上有个挂洗碗巾的钩子,爷爷顺手把他手里的空气往钩子上一挂,走到门口把插在门上的艾草取下来几根,绕了几圈结成环状,回到碗柜前说,“把手伸出来,不伸出来还要挨打。”


看起来爷爷就像是在跟空气对话,不过我知道,他在跟那个刚才给我写字的女娃娃说话。


爷爷脸色阴沉可怕得很,说了这么句后,把艾草结成的环给套了上去,刚套上去,眼前一幕让我终身难忘。


碗柜上出现一个被挂着的女的,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她就像是洗碗巾一样,被挂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有个红巴掌印,手里攥着笔和纸,手腕上套上了艾草环,咬着下嘴唇惊恐地看着爷爷,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她太好看了,八岁的我,第一次看到比邻村年轻寡妇还要好看的人。


爷爷也不管她哭得多惨,再抄起擀面杖,作势要朝她身上打去,我跟她虽然不熟,但看着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被爷爷这么打,有些于心不忍,况且她这次并不是来害我的,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爷爷的胳膊说,“她不是来害我的。”


我刚说完,爷爷扭头过来冲我吼了声,“你个短命的,哪个让你跟他们说话的?!你要是敢求情,老子连你一起打!”


那女娃一直在发抖,哭也不敢哭出声来,爷爷手里擀面上稍微挪动下,她就会猛地打颤,怕得不行,不止不敢哭出声,也不敢开口跟爷爷说话。


我被爷爷吓到了,不敢再开口求情,趁着爷爷还没开始打她,赶忙回屋把她写给我的纸团拿了出来,展示给爷爷看,说,“爷爷,她真不是来害我的,是来跟我报信的。”


爷爷看着我手里的纸团愣了下,再瞥着眼看看被挂在碗柜上的这女娃,眨巴眨巴眼,脸就跟翻书一样,突然就变了,先前还吹胡子瞪眼,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张笑脸,乐呵呵地说,“是这么回事啊,快些别哭了。”又扭头对我说,“去端盆洗脸水过来。”


爷爷终于停手,我也松了口气,立马去端水,拿洗脸帕,拧好了洗脸帕,爷爷跟我说,“你去给把她脸上那玩意儿擦了,留在脸上有害。”


爷爷说的是他刚才打一巴掌的那红色粉末,我哦了声,拧好了毛巾,踩着凳子上去给她擦了擦脸,期间手指碰到了她脸一下,冰的不行,不过把她脸上红色东西擦完之后,再碰她,她就跟一团空气一样,手直接从她的脸上穿了过去。


她是真的被爷爷吓到了,我给她擦脸的时候,她身子僵直得跟木头似的,不管我怎么动,反正她直勾勾看着爷爷一动不动。


等我擦完了,爷爷顺手把她从钩子上提了下来,然后就是大眼瞪小眼,爷爷满脸乐呵呵看着她,她仰着头满脸惊恐又满脸委屈看着爷爷,泪眼汪汪得,肩膀时不时耸动两下,那是在抽泣。


看了好一会儿,爷爷又问她,“过早了没?”


她不说话。


爷爷扭头跟我说,“去拿几柱香来点上。”


我照做,拿来香点上,爷爷让我把香凑到女娃的跟前,烧出来的烟顺着女娃的鼻子没入了进去,以前听爷爷说过,人吃饭,鬼闻香,香就是鬼的饭。


女娃娃渐渐不抽泣了,我手里的香也烧得差不多了,爷爷这会儿却伸手拍了我脑袋一下,训斥着说,“你不会说话吗?刚才咋不跟老子说她不是来害你的。”


我还没回话,这女娃挂着眼泪往门外走,边走边断断续续说,“我要回去找我阿爹阿娘了。”


我很诧异,她不是说她是说鬼话的吗?我怎么听懂了?


才走没几步,爷爷伸手一把把她给揪了回来,她以为爷爷不肯放过她,又被吓得僵住了,爷爷说,“外面太阳都出来了,你走不了,先在这儿呆着,等晚上再走。”爷爷说完又换了张脸,挂着别扭的笑容说,“晚上回去莫跟你爹娘说今儿的事情,就说你来了,我好吃好喝招待你了……”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真的,从没见过!



外面有太阳她走不了,只得呆在屋子里,不过爷爷接连两次打了她,爷爷站在旁边,她还时不时打个哆嗦,爷爷也瞧出来了,叼着烟枪背着手说,“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们俩好好呆着,陈天,要是她饿了,拿点香烛给她。”


我嗯嗯点头,等爷爷走了后,我就跟她俩大眼瞪小眼这么站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我看出她很委屈,以前爷爷打了我,总会用吃的来安慰我,我以为这方法对她也管用,就进屋拿了不少香烛出来,点了有十来炷,整个屋子都烟雾缭绕。


过了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她开始打嗝了,然后偷偷瞧瞧我,想看看我听见没有,我虽然听见了,但也假装没听见,等这些香烧完之后,我看她整个人都臃肿了不少,问她,“还要吗?”


她连忙摇头,然后问我,“能借我一把伞么,我想回去了。”


我看外面太阳太大,担心她出去会出事,但又不好挽留她,毕竟非亲非故的,留着一女鬼在家里,也不像话,犹豫再三,进屋拿了一把伞给她,她撑着伞走了。


没多大会儿,村子里传来狗叫声,那些狗跟发了狂一样,不过也没叫多久就消停了下来。


爷爷到当天晌午时分才回来,我把那女娃回去的事情跟爷爷说了遍,爷爷只简单恩了声,没说其他的,爷爷进灶屋烧火做饭,我跟进去说,“爷爷,她爹妈晚上要来找我……”


爷爷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来就来呗,就怕他们不来。”


我看爷爷很平静,也没多少担心,午饭过后,我在屋里闲不住,跟爷爷交代了声就跑出去到处野去了,那会儿农村没什么可以娱乐的东西,整个村子就两台十四吋的黑白电视,一台坏了,另外一台时不时就没了声音,每当遇到没声音的时候,就过去在电视上轻轻拍两下,就有了声音。


而且农村为了省电,也极少开电视看,一般也就晚上开了看一会儿,白天除非有特别好看的电视剧才会打开,一旦打开,整个屋子里就会挤满了人,我自然也在其中。


看电视的时候,原本的大晴天忽然打起了雷,下起了雨,在我们这里,这叫做偏东雨。电视的主人家估计是想省点电,就说,“打雷了,不能看电视了,外面在下雨,都赶紧回去,一会儿下大了就回去不了。”


关了电视,我冒着雨回家,才走了一半,小雨突然变大,回家要经过几家住户,农村每家每户都有土地庙,就是在坡上挖一个小洞,砌上石板,就是所谓的土地庙了。


农村信这些,认为风霜雨雪都是土地爷管的,想要有好收成,就得伺候好土地爷。不过全村都有土地庙,唯独我家没有,用爷爷的话说,土地爷再大,能大得过天王老子了?土地管不了这些。


我冒雨经过一处土地庙时,迎面走来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大约有个三十多岁,总觉得有点印象,以前好像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便不理他,当他从我旁边走过,都错过一截儿了都,忽然回头叫住了我,“诶,你是陈怀英家的?”


我回身点头,“陈怀英是我爷爷。”


他笑了笑,走过来把伞撑到我头上说,“你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见过,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淋着雨。”


我盯着他,仔细回想以前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同时说,“玩忘记时间了。”


想了老半天,始终觉得见过这个人,但还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哦了声,刚好这会儿有条大黑狗从不远处跑过,他瞧了眼黑狗,再问我,“你晓得狗喜欢咬啥人不?”


“不晓得。”我摇头说。


他笑说,“喜欢咬怕它们的人,人只要一怕鬼,身上就会有股气味,只要被狗闻到了,那么狗肯定会追着人咬,越是逃跑,这种气味就越明显,狗就追得越凶。就今天上午,有个女娃娃撑了把伞从你们这里过路,那把伞上就有被人加了这种气味,那女娃娃被咬得挺惨。”


我惊了下,心说他说的不会就是到我家的那个女鬼吧,因为她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了狗叫声音。不等我说话,这男人从背后取出一把伞来,我都没瞧出他藏哪儿的,我一看这把伞,就是我给那女娃的。


他问我,“认得吗?”


“这是我家的。”我连忙说,这把伞是爷爷的,平时都收了起来,上午我在写字台上瞧见了这把伞,就顺手把这伞给了那女娃。


他眯眯眼一笑,“是你家的就好办了。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见过撑死的人么?”


“没有。”我很诧异,他怎么一直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说,“人撑死的少,因为人晓得饿与不饿。但是兔子和鬼就没这个概念了,他们是没有饿这个概念的,只要面前有东西,他们就能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撑死为止,就刚才,我就瞧见了一个差点被撑死的女娃娃,都吃肿了,我起先还以为她是自己贪心吃多的,结果一问,合着是有人点了一屋子的香,把她撑成了那样,好在我抢救了她。”


我听着怎么觉得这么像是在说自己,他虽然脸上一直有笑容,但我渐渐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气,伸手夺过了他手中那把伞,说,“我要回家了。”


他呵呵笑了笑,目送我朝屋子方向跑去,等我跑了一截儿,他才冲我喊话,“有人来找我告状,说你们村里有个小娃渎神戏鬼,故意用香烛戏弄鬼,再用伞来逗狗咬鬼,你拿了伞,就说明你认了这件事情,渎神戏鬼是大过,晚点我来找你。”


我听了直打冷颤,回头瞧,背后哪儿还有人影,左右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那人,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再看那土地庙前面,有人刚踩过的足迹,瞧见这,我惊得拔腿就跑。


还没到屋,突然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我没见过他,但是见过他的相片,之前有次跟爷爷去邻村做事,在那家神龛旁边看见过一张黑白遗相,刚才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那照片的人。


不过他死的时候,我才刚出生不久,难怪一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以前听爷爷说起过他,我记不起这人名字,只知道他姓张。但是他很多事情我都听过,一些还十分玄乎,村里不少人都在说他的事情,说这人以前是个十足的懒汉,白天别人下地干活,他就睡大觉,啥也不做,被不少人诟病,农村人不下地干活就没得吃,偏偏他家什么都不缺。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来了另外一个人,说是专门来找他的,听完村里人对他的评价,那人当场表示不满,而来找他的那个人,也是个远近闻名的懒汉。那懒汉为了解释,说了一桩事儿。


他说他是阳间阴差,在下面帮土地爷办事,平日里睡觉,是下去辅助土地爷审案了,而他口中的土地爷,就是我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当时没人信他的,问他凭什么能当上这阳间阴差,他说考试,下面人手不够,所以打起了活人注意,给活人安排考试,只要考过了就能当,死了之后直接下去任职,他考的稍微差点,就当了个阳间阴差,那个姓张的,考得比较好,就当了个阳间土地爷。


有人问他在哪儿考试的,他说是城隍庙,还能把城隍庙里的布置说得明明白白,比如里面有关壮缪的石像,还有一副对联,对联写着的还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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