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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相拥全文免费阅读

柳月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不敢接话,怕露了马脚,闷声吃着菜,吃完饭。「姨太太,江医生在楼下等候多时了,让他现在上来吗?」我有些迟疑。「江医生是男人吗?」

主角:曹若定柳月儿   更新:2022-11-14 18: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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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曹若定柳月儿的其他类型小说《无人相拥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柳月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不敢接话,怕露了马脚,闷声吃着菜,吃完饭。「姨太太,江医生在楼下等候多时了,让他现在上来吗?」我有些迟疑。「江医生是男人吗?」

《无人相拥全文免费阅读》精彩片段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床柔软得像天上的云,被子簇在鼻端有淡淡的香气,没有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扎出来刺我一下的稻草,也没有烦人的蚊虫和难以忍受的潮湿气味。


真的太舒服了,好像是把我前面十六年,缺的觉全都补了回来,整个人都有一种撑展开来了的感觉。


醒来时我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在哪,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看了半响才想起这是曹公馆。


我是不是得去敬茶?!


猛然坐起身来,才想起我只是一个妾,是没有资格给公婆敬茶的。大少爷又没有正妻,我也不必去向正妻敬茶。


视线打量了一周屋内,没见到大少爷的身影,许是忙去了,于是又安然躺了回去。


叩叩。


「姨太太您起了吗?」门外有人问道。


「啊?!哦,我这就起。」我再次翻爬起来,冲向浴室去洗漱。


没有找到我的裹脚布和小鞋,脚上没有支撑,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痛得我额上都起了汗。


「姨太太不必着急,只是大少爷吩咐了,您起了就给您把餐食送进来,我听见动静所以来问问。」


不知外面是谁,可不敢叫她多等。


来人推开了门,毕恭毕敬地喊了我一声姨太太,然后一道接一道的小菜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换好旗袍出来,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有些傻眼,纵然我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但也没有这等排场。


我数了数,一共十道菜。


「早餐?」


「姨太太,您已经睡到晌午了,这已经是午餐了。」


「??!」怎么没有人叫我,我怎么能一觉睡到中午,我是猪精转世吗难道!


「姨太太不用害羞,成亲第二天累一点起晚了是正常的。」


我不敢接话,怕露了马脚,闷声吃着菜,吃完饭。


「姨太太,江医生在楼下等候多时了,让他现在上来吗?」


我有些迟疑。


「江医生是男人吗?」



「是的。」


「……那我不看。」


「大少爷说过,今日一定要让江医生看看你的脚。」


「大少爷人呢?」他是我男人可以看我的脚,别的人算怎么回事!


「大少爷去军校了,晚些时候会回来。」


我执意不肯看医生,佣人摇了电话给曹若定。


「月儿,你要放足就要看医生。」


「……可是,那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他不解。


「只有荡妇才会给别的男人看自己的脚。」说完我窘迫万分,说这样的下流话真是……真是!


「月儿,现在是新时代了,你说的那些都是旧时代压迫女性的糟粕,早就被取消了。」


「……」


曹若定那边突然有了急事,顾不上和我多说,只再三交代要我看医生。


我家虽然破落了,但我也曾被当主母培养过。他怎么不明白,这女人的脚有多重要!


要我脱鞋给别的男人看,倒不如现在就将我休了,或者直接把我打死拉出去埋了。


这么想着心里就觉得委屈万分,他前面的十七个女人难不成都是这样被他给逼死的么。


叩叩。


过了约半个小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我不看医生!死也不看!」我倒扑在床上,抬起头来朝门外吼道。


「是我。」曹若定推了门进来。


见了他,我心底委屈更甚。


「怎么又哭了。」


听他这样说,我才察觉眼泪已经流到了腮边。


他拿手帕给我擦掉眼泪,「别哭了,我领你出去看看。」


他的手帕是素白色的,一个花纹也没有,很干净,有被太阳晒过之后独特的香气,柔软、小心地接触着我的脸,好像把我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全然抹了去。


「我不去看医生!」我拉着他的手往后坠,不肯起身。


「不是看医生,是带你到外面走走。」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从衣柜里取了件披肩给我搭上。


我的金莲布鞋他不让我穿,穿别的鞋我脚又痛得不行。


他找了双宽大的袜子罩在我脚上,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这……这在屋里算是闺房情趣,抱到外面叫人见了岂不是要羞死,我挣扎着要下来。


「月儿,你不治好脚,就只得在屋里,你甘心在屋里困一辈子吗?」


「我穿我的鞋可以走的。」


「走?走得了多远,昨日你从大门口走到屋里恐怕就是极限了吧。」


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我不明白,在屋里有什么不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人家的姑娘呢。


曹若定将我抱上了车,一路上我都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的脸定然红到了脖子根。


我第一回坐小汽车,以前就觉得这个黑黑的轿子不用人抬,只需要一个司机,也没有马匹,四个滚子就能走,很是神奇。


我新奇地盯着窗外,外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卖报的孩童,有卖菜的小贩,有一间间商铺,有铺装着彩色玻璃的咖啡屋,有挂着好大钟表的钟表行,有贴着巨幅海报的电影院……好不热闹。


风吹进车窗,报童手上的报纸被吹飞了一张,他跑跳着去抓。外面的景象也被风蒙上了一种沙砾的质感,变得不真切,像是电影院里幕布上闪烁的颗粒。


我不是没上过街,我还去过教堂呢,但是这一回在车上看外面的感觉格外不同。


汽车不断往前,最终在一所学校门口停了下来。


正值放学时分,女学生们穿着新式校服,三五成群从校门口出来。


她们蹦蹦跳跳,有说有笑,活泼得很。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心里没有羡慕那是骗人的。


「她们都和你差不多大,十五六岁。」曹若定在我耳边说。


有两个女学生走到了我们车边,「你说,先生说的南丁格尔小姐是真实存在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家里还有她的传记呢。」


「真的?能借我看看吗?」


「那我明天给你带来……」


女学生越走越远,我回头问曹若定,「南丁格尔是什么?」


他淡淡笑道,「想知道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


「我们家里也有她的传记,回去我拿给你,你自己读。」


「……」


「不识字?」


「认识一些。」我识得一些字,因为奶奶以前说作为主母要掌管中公,总要会看账的,于是跟着院子里的李瘸子学过几个。


「不会的就问我。」


回来后,曹若定虽然还是不同意我裹脚穿弓步鞋,但是也不再硬逼着我去看医生了。


我还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本书,是一本印着外国女人头像的硬壳书。


他说,这就是南丁格尔。


他指着书壳上的画像告诉我,这就是南丁格尔。


哦,原来南丁格尔是个外国妞,我听说外国人奔放,但就这样抛头露面地把自己画像印着到处发,我对她没什么好感。


我从没拍过照,一是没钱,二是奶奶说照相会把人的魂摄走不让我拍。


李瘸子有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坐着,穿着西服,看不出有条腿是瘸的。


他很珍重地把那张照片夹在本子里,又放在衣箱底。他说这么做既是怕折了,也怕人看见取笑他。


那时候我就觉得,照片是个很会骗人的东西,能把不完美的粉饰得完全看不出。


只需要在画布前摆好姿势,闪光灯一闪,瘸子也能拍成是健儿。


「读完这本传记,你会爱上她的。」曹若定点了点硬壳书上的画像说。


我将信将疑地翻开传记,然而它的第一页,就让我傻了眼



李瘸子教的字明显是不够用。十个字中有五个,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还有两个我们互不相识,剩下的三个也只能勉强当个点头之交。


见我打开书久久还未翻页,曹若定又从我手中把书抽了回去。他捧着书,在我旁边坐下。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他每读过一个字都会把手指放到相应的位置,让我知道哪个字对应哪个音。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不高不低。


就像他这个人,始终是温温润润的。


在他的诵读中,我知道了南丁格尔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富裕小姐,既美貌又智慧,她原本应该嫁给绅士,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到医院,亲眼目睹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和落后的医疗环境,便决定投身到医疗护理行业中。


一个上层小姐要去伺候那些脏兮兮的病人,这一决定在当时的上流社会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曹若定读到这里停了下来。


「然后呢?」他读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忍不住追问。


我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是抗争命运、一意孤行地学了护理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那些上层绅士?


「想知道?」


「嗯!」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他笑着把书递还给我,「接下来的你自己读。」


我气馁地鼓起腮帮子,像只猫儿一样看着他,他明明知道我识字不多。


「哪个字不认得就问我。」


我心里拧着一股劲,他不给我读,那我偏偏要把这本书给读完,反正他也说可以问他。


我一句话要问他七八遍,一个晚上下来也只不过读完堪堪两页。


他大抵是我见过耐心最好的人了,哪怕一个字我问过他三四遍,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该怎么读,遇见不明白的词还会展开给我解释。


读着读着,我就记不起要生他的气了。


我读了整整一个月才磕磕跘跘地将那本书读完,合上书页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我的确如他所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外国妞,她是那样的坚毅和伟大,她的画像不应该只印在书封上。


「每年的 5 月 12 日是国际护士节,因为那是南丁格尔的生日。」他说。


还有一个月就到五月了,我对那个月充满了向往。


我盯着我这双变形的小脚,我一辈子也成为不了南丁格尔,因为我连走路都难。


第二天,他从外回来时,又给我带了一本书。


还是硬壳书,这回封面上没有画像,只有几个花体字写着《我的一生》。


已经读完了一本书,我认得了不少字,这一回我问他的频率低了很多,不到半个月,我就将《我的一生》读完了。


我又认识了一个叫做海伦凯勒的传奇外国妞。


她是美国人,小时候突发猩红热丧失了听觉和视觉,她有一个很好的老师叫做安妮·沙利文,带她用触觉、嗅觉、味觉,去感受、认识世界,她后来还学会了手语,让别人也可以去阅读她的内心世界。


她长大后,成了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


后来我还读了她的《我感知的神奇世界》,里面写道:人世间,真正没有光明的黑暗是无知和麻木的黑夜。


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无知和麻木如我,好像一下子被人打痛了。


我主动跟曹若定说,我要看医生,我想要治好我的脚。


他很高兴,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想,我和海伦凯勒一样,也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叫做曹若定。



我见到了江医生,他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的中文名字叫做江恩。


他为了看清我的脚还特意戴上了眼镜,等他真正看清之后,连续大呼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洋文。曹若定说他是在愤怒我遭受过的非人折磨。这么说着,他握住我的手也紧了紧,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我的脚变形得非常厉害,四个脚趾往内扭到一起,只有大拇指还在前面,呈一个尖锥形。


折断的骨头都被胡乱地挤在脚中央使得脚背高高拱起,脚趾和脚后跟之间有一条深深的沟壑,足以塞下一个银元。


即便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缠足了,但它的状况也没有恢复半分。


江医生说,我的脚必须要做手术来恢复,手术后还要做复健。


基督教会在蓉都城创办了仁济医院,我可以在那里做手术,如果追求更好的技术可以去北平协和医院,那是国内目前最好的医院。


曹若定想让我到北平去,可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出过蓉都城,还裹着小脚,我出去连路都找不到,我还回得来吗?


不,我一定回不来。我会在半路上就被人骗、被人拐走。


他们只需要一个麻袋将我一套,然后就谁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对于全然不知道未来和陌生的地界,我心里已经有了退意。


「你会陪我去吗?」


「当然。」他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心里好像被看不见的蝴蝶挠了痒痒,那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依靠,不再惶恐摇摆,可以安心地躺在胸腔里持续跳动了。


临行前,我去向曹老爷和曹夫人辞行。


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听说曹若定要带我去北平做手术,只担心北平会不会受东北战乱的影响,以及顾虑手术危险,半点没有指责我不安居于内宅。


这天我第二次见到了二少爷,曹弘远,他依旧穿着西服梳着油头。


「我就说小嫂子胆子大得很,这放足手术举目全国你也怕是头一份。」


「……」二少爷不若曹若定温润,我面对他总是心底打怵。


我愣愣不知该回什么,转身扯了扯曹若定的衣袖。



曹若定顺势把我的手握进手心,他的手温暖、干燥,蕴含让人安稳的力量,「弘远说得不错,确实是头一份。我们月儿敢为天下先,这胆量、气魄,我自愧佛如。」


他没有反驳曹弘远叫我小嫂子。心里的喜悦一时间道不明,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微滚烫。


我在心底偷笑,连带看曹弘远都顺眼了许多。


「我也弗如。」耳边响起曹弘远的声音。


我的目光投向曹弘远,略微打量着,不期然和他对视,他微眯着眼对我笑了笑。


我连忙转头去看曹若定,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目光温和,仿佛在说别怕。


等我再回过头看二少爷时,有了曹若定撑腰果然就不觉得怕了。


我们要坐着火车北上。临行前我将奶奶给我的镯子褪了下去,随手放在了抽屉里。


曹若定问我怎么不戴了,我说不跟手,戴不惯。


蓉都城并没有直接能到北平的火车,要辗转换乘好多次。


出门在外,我们行李不多,因为收拾行李时,曹若定说缺什么那边都可以置办,收拾一些火车上要用的就可以了。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个娇惯着长大的少爷。你看去搭火车的,谁不是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带着,哪怕是家中没吃完的大米都要打包拿走了。


我们行李不多,只是我行动不便,基本都得靠曹若定背着或是抱着。


我谈裹了脚可以自己走。


他拧眉,「月儿是不是忘了我们去北平做什么的了?」


是哦,明明是去做放足手术,怎么又要裹脚了。


我笑自己傻,见我笑,他也笑开了。火车越往北走,山越高。一开始我还会扒着窗户看外面的景象,后来也失了兴趣。火车摇摇晃晃的,看不得书,坐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


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会跟我说一些军校学习驾驶飞机时的一些趣事。


他一直和我说着话,我便不觉得路途漫长了,甚至觉得还不够长。


永远没有尽头才好呢。


我们初到北平并没有直接去医院,他带我在城里走了一圈。


我看着曾经的皇城,大清数百年的政权就是在这里被推倒的,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大清亡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应该是好的吧,若是不亡,我大概只能嫁个所谓的「上层绅士」,哪里还有缘分认识这么好的他,更别提他给我「介绍」的南丁格尔和海伦凯勒了。


此时已是初秋,呼隆呼隆的风里像藏着小刀,刮在脸上生疼。我抱怨北平的风没有蓉都城的温柔,他便把手放在我脸上,用来挡住过于刚硬的风。


他带我去吃了全鸭宴、嘎吱盒、酱肘子、驴打滚、豌豆黄、炒肝、炸灌肠……


那些我从未尝过的味道,他都带我去吃了一个遍。


我在第三天住进了协和医院,医生们又研究了一个礼拜,弄出一个我暂时听不懂的方案,总之就是两只脚分开手术,先做一只看效果。


在医院里,我进一步明白了护士的职责,她们的工作并不是像丫鬟一样伺候病人。


她们协助医生的工作、照顾病人身体和心理上的需求。


这辈子除了曹若定,还没人像她们这样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过。


即便是我的奶奶也没有,她还是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叫我莫过了病气给弟弟。


我在协和医院动了好几次手术,曹若定总是问我疼不疼,我都笑着摇摇头说不疼。



我坐镇江桥边,被一堆鸡鸭鹅包围着,它们被草绳套着脖子,我头上簪着草标。


我和它们一样,都是供人买卖的货物。


有个油头大耳穿着长衫马甲的人过来,一双色气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这丫头多少钱?」


「两个银元。」我奶奶答道。


许是瞧我生得干瘪,觉得不值,那人瘪了瘪嘴,朝前头去了。


过了会儿,一个穿白衬衫西式马甲的干瘦中年男子小跑着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这……这位姑娘,八字可否告知?」


我奶奶将我的八字报了出来。


那人拍手,连说了几个好,从袋里摸出几块银元,「这姑娘,我们大少爷要了,明日抬到府里,给我们大少爷做十八姨太。」


我奶奶躬身连连道谢,我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不用再坐在这群牲畜中间,闻那作呕的气味可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我家原本也是晚清的大户人家,不过大清亡了,我们的大家族也跟着亡了。


这些都是听我奶奶说的。


家里穷,自小我需要烦恼的就是家里鸡把蛋下在张大娘家院子里咋顺利拿回来,弟弟的袖子又磨破了还等着我缝。


这唯一快乐的事就是每年正值元宵节的时候,我那不称职只知道抽黑土的爹,会带我去城里看那些戏班子唱戏。


往年演的都是《白蛇传》,今年却演的是《穆桂英》。一阵开场锣鼓敲罢,穆桂英出台了。那亮堂堂的兵器与敌人一相交,动作也随之而来,又是翻跟头,又是转身。还别说,比我那傻弟弟的姿势好看多了。


戏到了尾声处我眼巴巴的凑过去,不过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蹭糖,一年到头,吃糖的机会很少,只有戏班子唱戏的时候会发上几颗。


因为要糖的孩子多,大人也多,眨眼间我爹倒是不知道去哪儿,慌乱间我被推倒,一个男孩把扶我起来,笑嘻嘻的摸我头,还给了一块糖。


男孩长的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很喜欢笑,我觉得他长的好看,比村长的儿子还好看。



等到晚上也没有见我爹来,我凭着记忆摸索到烟馆,木板一块挨着一块,那些骨瘦如柴的人不留缝隙地挤成长长一排。


手握着烟斗在灯火上加热,在烟雾缭绕中,吸一口则升天,吐一口入地。


越过长烟,我看到我那爹手拿着烟枪,这烟枪又细又长,佝偻着身子半躺在馆前,专心的盯着灯火上的黑土,一眼都不舍得给我。


我知道他这又是不管我了,回村的路上借着亮色,我翻出那块糖,褐色的,黑黑的,让我想起了我爹的大黑土。


把它剥开,凑在鼻端嗅嗅,又好像是食物,我不敢吃,怕我爹一样上瘾。


犹豫再三,我伸出舌头舔了下,甜甜的,放进嘴巴里,滑滑的……


「小月儿,到家了还不进去,发啥呆呢,敢快进来给弟弟缝新衣服……」


味道还没有吃明白,被我娘这么一下,就囫囵吞了下去,倒是可惜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那爹当天败光了家里仅剩的一点积蓄,把自己抽死在了烟馆里。


没过多久我娘也去了。


政局动荡,家里的粮食支撑不了两个孩子。


正巧,镇江桥边逢双赶场,张大娘要把二丫卖了换点粮食,我苦苦哀求她连同我一起卖了。


其实我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把自己卖了,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但是我没办法,我奶奶他们再不吃点东西就要被饿死了。


张大娘为难,可我饿了很多天,推搡时直接晕了,最后一句入耳的话是,「造孽啊……」


一醒来我便和这群鸡鸭呆在一起,怀里还装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张大娘也理所当然成为我奶奶。


「这丫头多少钱?」


「两个银元。」


我把粮食和银元送回家的时候,我奶奶恨的扇我鞋底子,我就哭,因为那鞋底子扇在身上都不疼,我奶奶早就饿得没力气了。


后来一家人抱在一起哭,送我回家的男人就站在门外看着我们。


临走前,奶奶褪了手上的镯子给我,不是金银也不是玉的,就是一个普通的黄铜镯子,自我有记忆开始就见她一直戴在手上。


她说这是唯一能给我的嫁妆,又叮嘱了一番为人妾室要守的规矩。


黄铜镯子戴在我手上还带着微微热气,圈口有些大, 不像个镯子,反倒像个镣铐。


上轿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奶奶和弟弟站在青瓦屋门前,奶奶在偷偷抹泪,弟弟仰头问她我要去哪里,为什么他不能去。


我年十六,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曹家。



曹家是蓉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他们家的长子也是个传奇。


传闻曹家长子命极硬,尚未娶正妻,但已经克死了十七个妾。


都是前一晚小轿抬进府,第二日一早从后门运出去,死状凄惨。


我的命运,不言而喻。


小轿在门口将我放下,我被人领着往曹公子的屋里去,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私自打量这诺大的曹府。


哦,现在不该叫曹府要叫曹公馆了。


转念一想,反正明天都要死了,倒不如开开眼界。


我抬起头来,东也看看西也瞧瞧。


曹公馆好大,从大门走到里面的主楼,一共八百余步,中间一个大大的池塘会放西洋乐还能喷水。


主楼修得像奎星街的教堂似的,有三层楼,还有小尖顶。


主楼旁边有一个配楼,听说是专门给下人住的。


「你胆子倒是不小。」


我正看得入神,眼前猛然出现一个穿西服的年轻男人,把我吓得连退三四步。


我赶紧埋下脑袋,不敢再看。


「二少爷,这是给大少爷新纳的十八姨太。」领路的人解释道。


「哦?」男人走近一步,「原来这就是大哥看中的小嫂子。」


我只是个姨太哪里敢称二少爷的嫂子,当即蹲下行礼。


「二少爷好!我……婢子名叫柳月儿。」


「嗤。」二少爷笑道,「大清亡了多久了,怎么还在行那旧时的礼。若是被人看见,你这脑袋,不想要了?」


我闻言一惊,吓出一身冷汗,僵着身子不知该站起来还是该跪下。


像是看够了我的窘迫,他才缓缓开口说有事失陪叫我快去。他越过我,向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叮嘱让我别行那前朝旧礼了,传出去要被人笑的。


我喏喏答是,愣愣望向他的背影。心想,这二少爷都这么吓人,那大少爷该是如何凶残。


「走吧,大少爷屋在二楼。」领路人提醒道。


大少爷的屋子很大,里面摆着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整个房间都铺着有点像我编过的草席一样的东西,厚厚毛毛的,叫做地毯,跟奶奶说的棉花不一样,脚踩上去像天上会飞的云。


床头还有一部摇号电话。



他的床很软,一坐下去人都陷了进去。我这辈子从来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


阳光从侧边的玻璃窗直射进来,亮得吓人,我从来没在任何一间屋子里见过这么透亮炽白的阳光,这让这个房间充满了不真实感。


我坐在床沿荡着腿,摸着床架的纹路雕花这比起我房间那凹凸不平的泥巴地、稻草打底的木架床、短了一节硬凑的床腿舒服多了,暗想,能死在这里也算是值了。


听教堂里的神父说,人若是心善,死了就能去天堂。


不知道究竟是天堂好还是这里好。


仆人端了些点心进来放在小餐厅的桌子上,告诉我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些点心,大少爷在回来的路上,许是有些耽搁让我稍等。


领路人深深看了我一眼,退了出去,我知道她在看一个将死的可怜虫。


 


3


一路颠簸,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桌子上有些点心。


我咽了咽口水。


咕叽……肚子叫了……实在是饿狠了。


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不如做个饱死鬼吧。


我一手拿起一个点心,一口咬掉半个进嘴里。


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比饴糖还香甜!


我吃得有些忘无所以。


「就这么吃,不噎得慌吗?」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吓得倒喝一口气,点心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出不了气,很快我便脸红脖粗。


我这是就要死了?!被点心噎死?


一双大手环过我的腰腹,那人胸膛贴着我的后背,双手用力冲击着我的肚子。


反复几下,我感觉内里有一口气要往上冲。


「呕……」那口气终于冲了出来,连带着卡在喉咙里的点心也被吐了出来。


得了救,我连忙逃开那人怀抱,瘫坐在地上。


「抱歉。我着急从军校赶回来看你,这是吓着你了。」


那人弯下腰来看我,他的语调轻柔并不吓人,眉眼和二少爷有五六分相似,都生得像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


我知道他是谁了,曹家大少爷,我的丈夫,曹若定。


「大……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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