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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星瑶商云璟

顾星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北燕七年仲冬,冷风裹着鹅毛大雪纷扬飘落。慎王府内,顾星瑶跪在雪地里,一对膝盖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她眨去落在长睫上的雪,双眼模糊地看向廊下眉眼凛然的男人——商云璟,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亲弟弟,也是她的夫君。见她望来,男人如寒潭的黑眸微沉。“你擅入书房毁坏本王最爱的画,现下可知罪了?”顾星瑶眼睫一颤,心像被利刃刺伤。成婚两年,她堂堂慎王妃,在商云璟的心里竟还比不上一幅画!“妾身不是故意的……”顾星瑶垂下眸,声音止不住发颤。商云璟却是眸光瞬冷。“不知悔改!”他漠然拂袖起身,声如寒冰:“既如此,今日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给本王好好反省!”言罢,男人再没看她一眼,径直起身离去。顾星瑶望着商云璟绝情的背影,喉间漫上丝丝苦涩。倏然间,一阵寒风将顾星...

主角:顾星瑶商云璟   更新:2022-11-14 20: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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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星瑶商云璟的其他类型小说《顾星瑶商云璟》,由网络作家“顾星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北燕七年仲冬,冷风裹着鹅毛大雪纷扬飘落。慎王府内,顾星瑶跪在雪地里,一对膝盖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她眨去落在长睫上的雪,双眼模糊地看向廊下眉眼凛然的男人——商云璟,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亲弟弟,也是她的夫君。见她望来,男人如寒潭的黑眸微沉。“你擅入书房毁坏本王最爱的画,现下可知罪了?”顾星瑶眼睫一颤,心像被利刃刺伤。成婚两年,她堂堂慎王妃,在商云璟的心里竟还比不上一幅画!“妾身不是故意的……”顾星瑶垂下眸,声音止不住发颤。商云璟却是眸光瞬冷。“不知悔改!”他漠然拂袖起身,声如寒冰:“既如此,今日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给本王好好反省!”言罢,男人再没看她一眼,径直起身离去。顾星瑶望着商云璟绝情的背影,喉间漫上丝丝苦涩。倏然间,一阵寒风将顾星...

《顾星瑶商云璟》精彩片段

北燕七年仲冬,冷风裹着鹅毛大雪纷扬飘落。

慎王府内,顾星瑶跪在雪地里,一对膝盖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眨去落在长睫上的雪,双眼模糊地看向廊下眉眼凛然的男人——

商云璟,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亲弟弟,也是她的夫君。

见她望来,男人如寒潭的黑眸微沉。

“你擅入书房毁坏本王最爱的画,现下可知罪了?”

顾星瑶眼睫一颤,心像被利刃刺伤。

成婚两年,她堂堂慎王妃,在商云璟的心里竟还比不上一幅画!

“妾身不是故意的……”顾星瑶垂下眸,声音止不住发颤。

商云璟却是眸光瞬冷。

“不知悔改!” 

他漠然拂袖起身,声如寒冰:“既如此,今日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给本王好好反省!”

言罢,男人再没看她一眼,径直起身离去。

顾星瑶望着商云璟绝情的背影,喉间漫上丝丝苦涩。

倏然间,一阵寒风将顾星瑶脸上覆着的薄纱吹起。

只见她白皙的左侧脸颊上,赫然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红痕!

顾星瑶慌忙去压,心底却更刺痛。

两年前,圣上出游,她父亲顾将军奉命沿途保护,也请旨带上了她。

谁知途中竟遇叛军偷袭。

商云璟不幸身中剧毒,为救心爱之人,身为医女的顾星瑶义无反顾地献上清白之躯,将毒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块丑陋的红痕,便是毒发之兆。

而这一切……商云璟都不记得。

雪落满身,顾星瑶双唇冻得发紫。

侍女春桃匆忙赶来,声音带着哭腔:“小姐,一个时辰到了,奴婢扶您回去吧。”

顾星瑶只觉得骨头里都泛着寒意,近乎昏迷的被春桃扶回了落烟苑。

到屋中,春桃给她换下湿透的衣服,又端来一盆热水,一边给她擦着身子,一边小声地啜泣。

“小姐,您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闻言,顾星瑶自嘲地摇摇头,眼底涌上一抹苦涩。

四年前,她上山进香时碰上山贼,若非商云璟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就清白不保。

从那一刻起,她便对他一往情深,旁人再也无法入眼。

所以比起委屈,顾星瑶更想陪在商云璟身边。

不知是何时睡去的。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顾星瑶虚弱地撑起身子,刚靠上床头,春桃就端着药推门而进。

她望过去,清澈眼底划过抹希冀:“王爷今夜可会过来?”

春桃身形微滞,看着顾星瑶的神色欲言又止:“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喝药休息吧。”

顾星瑶长睫微颤,一双眸霎时黯淡无光。

明明炭火将屋内熏得犹如春日,但她还是觉得周身一阵寒冷。

自她嫁入王府以来,商云璟从不在落烟苑过夜,更别说碰她。。

她知道商云璟根本不爱她,可还是每晚遣人去问一声。

然而次次期待,终究都被失望给掩埋。

静默中,顾星瑶缓缓抿紧唇:“我知道了。”

一夜无眠。

翌日,天刚亮,顾星瑶就提着一盏参汤去书房找商云璟。

她不想和商云璟因为一幅画而心生嫌隙,便决定去与他道歉。

到书房外,顾星瑶正欲抬手敲门。

却听屋内传来商云璟贴身侍卫的声音:“王爷,王妃昨日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怕是伤着身子了,您不去看看吗?”

顾星瑶动作一滞,心中的期待像枝芽似的抽伸。

然而下一瞬,这期待就被商云璟寂冷的嗓音给狠狠掐断——

“两年前她当众拒婚,让本王颜面尽失,昨日便是跪死,也是活该!”

闻言,周身的寒意瞬间蔓延了顾星瑶的四肢。

她狠狠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

自成婚来,她一直以为商云璟的冷待是因不爱,没想到……竟还有这个原因。

两年前,圣上感念顾父救驾有功,便金口玉言将顾星瑶许给了商云璟。

谁都没料到她会当众拒婚。

有人说顾星瑶不知好歹,有人说顾星瑶欲擒故纵。

但其中苦衷,只有她自己知道——商云璟不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已非处子之身、又容貌尽毁的她,自然配不上他。

而且……

顾星瑶垂眸看向自己掌心,只见中指上赫然显着一条红线,已经逼近指尖。

商云璟当年中的剧毒极为罕见,若是男子,不出一日便会暴毙,而若是女子,就能再拖上三年。

顾星瑶医术出众,心知自己活不过三年,又如何愿意耽误商云璟的余生?

正出神时,书房门倏地被推开。

瞧见她,商云璟拧起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星瑶怔了怔,随即敛去眉目间的黯然,强撑着笑递上汤盅。

“王爷公务辛苦,妾身特地炖了参汤给您暖身……”

话音未落,商云璟就冷冷擦过她的肩头离开。

只剩一句清冷的话语飘散寒风中——

“你少来本王面前打扰,比什么参汤都管用。”

短短一句话,却如一把利刃深深刺进顾星瑶的心。

她痛得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许久,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落烟苑。

昨日雪中罚跪已然引发体内之毒,兼之刚才被商云璟的话一激,顾星瑶只觉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她没忍住,直接呕了一口血出来。

“小姐!”春桃焦急上前,看着她面纱上的斑斑血迹心疼不已,“小姐,您为什么不告诉王爷,您就是当年救他之人?”

顾星瑶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似是一阵风就能卷跑。

“如今我的性命已不足半年,若王爷知道我是为了救他而死,岂非让他愧疚终生?我……舍不得。”

春桃泪盈于眶,抓着她的手:“小姐,您怎么这么傻啊。”



顾星瑶想着那日商云璟救她的景象,心道:大抵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吧……

这时,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星瑶一听便知是商云璟。

她连忙扯下沾着血迹的面纱,满心欣喜地起身往外迎。

然而刚踏出房门,顾星瑶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商云璟的手臂……正被一个貌美女子亲密地挽着!

顾星瑶狠狠一怔,双手顿时蜷在一起,指甲在掌心掐出道道白痕。

“王爷,这位姑娘是?”

商云璟看向她,目光在触及她脸上未曾来得及遮掩的红痕时透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眸色一冷:“你立刻将落烟苑腾出来,以后就让玥璃住这里。”

一瞬间,顾星瑶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

落烟苑——向来是王妃所居之地!

顾星瑶望着神情冷漠的商云璟,眼底漫起一层水汽。

“王爷……是要另立王妃?”

“不错。”商云璟嗓音凉薄,“两年前本王随皇兄出巡时碰上叛军,身中剧毒,性命垂危时是玥璃舍身解毒。”

顾星瑶呼吸狠狠一滞——

救他之人明明是自己!

而且当年商云璟中毒后分明意识混沌,甚至从头到尾都不记得她的出现,又如何认定是宁玥璃救了她?!

正不解,只见商云璟拿起宁玥璃腰间的玉佩。

“这是那夜混乱时本王不慎落在玥璃身上的,物证在此,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顾星瑶望向那块玉佩,一颗心彻底沉入深渊。

有那么一瞬,她险些就要将真相脱口而出。

可她不能,而商云璟……也不会信她!

只是余下的时间里,她还是希望能以妻子的身份守在他身边。

想到这儿,顾星瑶跪伏在地,声音哽咽。

“妾身是圣上亲自赐婚,还请王爷……三思。”

话落,商云璟眉眼间倏然染上怒气:“顾星瑶,你拿皇兄压我?!”

他一把钳住她下颌,轻蔑道:“当日你抗旨拒婚,本王如今成全你,你又不肯?怎么,舍不得慎王妃的尊位?”

闻言,顾星瑶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原来在商云璟的眼中,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然而男人对她的伤心视若无睹:“别以为你霸着落烟苑就是王妃,本王还嫌你住过的地方太脏,配不上玥璃!”

说完,商云璟揽过宁玥璃便往外走,而神色中再不见方才的冷冽。

“璃儿,清风苑幽静雅致,本王陪你过去。”

顾星瑶看着二人相携而去,再也压制不住喉间血味,血迹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一连几日,商云璟都未再踏足落烟苑。

这日,顾星瑶正倚在榻上养神,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声“宁夫人到!”

顾星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商云璟封了宁玥璃为侧妃!

片刻后,宁玥璃款款走了进来。

“请姐姐安。”

宁玥璃行了个礼,随即四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露出抹极为复杂的笑。

“清风苑虽不及姐姐这里华丽,但有王爷时时作陪,倒也温暖。”

顾星瑶心头一刺,强撑着从榻上坐起身,冷冷开口:“宁玥璃,我知道你并不是救王爷的人,你若能尽心服侍王爷倒也罢了,可你若对王爷心怀不轨……”

“我定然不会饶你!”

宁玥璃却没露出半点被拆穿谎言的慌乱。

她俯下身,凑到顾星瑶耳边:“姐姐对王爷果真痴情,可王爷会在乎你吗?”

顾星瑶陡然攥紧裙摆,涩意从喉咙蔓延上来。

“你什么意思?”

宁玥璃没回答。

静谧中,屋外倏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与此同时,宁玥璃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凄声喊道:

“姐姐不喜玥璃,玥璃离开王府便是,还请姐姐不要把玥璃卖去青楼!”

顾星瑶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下一刻,便听商云璟冷如寒霜般的声音刺破长空——

“顾星瑶,你竟如此恶毒!”

她抬眸看去,正好撞入商云璟阴鸷的双眸里。

“王爷……”

顾星瑶慌了神,刚想解释,却被宁玥璃打断。

“王爷,您不要怪姐姐,是璃儿不能得姐姐欢心。”

商云璟一脸怜惜地将宁玥璃扶了起来:“错不在你,你不必跪。”

顾星瑶看着商云璟脸上不加掩饰的关切,心口一阵抽痛。

但令她更痛的,是商云璟接下来的话——

“王妃顾氏,苛待侧妃,有失宽厚,罚去内惩司受鞭刑一百!”

顾星瑶愣了一瞬,随即整个人如置冰窟,连血液都冷了下来。

商云璟身为她的夫君,却因为宁玥璃的一句话就要不容分辩地惩罚自己!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扯住商云璟的衣袖,悲哀地替自己辩解。

“王爷,我没有……”

然而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商云璟直接甩开。

男人眉梢挂满冷意:“本王亲耳所闻,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他不信她!

顾星瑶的心被商云璟眸底的绝情一寸寸割开,木然地任由侍卫上前拉住她去内惩司。

临出门前,顾星瑶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宁玥璃委屈地缩在商云璟的怀里,模样委屈至极。

而在对上顾星瑶的视线时,她嘴角又挑衅地勾起,眼里尽是嘲弄。

内惩司。

顾星瑶浑身无力,浸过水的牛皮鞭子抽在她背脊上,带起一道道的血线。

她紧咬着唇,不多时,嘴唇就被咬得尽是斑驳齿痕。

待刑罚结束,顾星瑶早已疼得意识模糊,身上衣衫也已被鲜血浸透。

守在外面的春桃早已泣不成声,扶她回落烟苑时手都是颤的。

途经花园时,几个小丫鬟正嘀嘀咕咕地议论着。

“王爷对宁夫人可是动了真情呢,连布置清风苑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

“是啊,看来王爷马上就要和王妃和离了。”

顾星瑶脚步一顿,只觉得背上的痛楚和心里的伤口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了。

再撑不下去,她眼前一黑,彻底晕厥在春桃的怀里!

……

顾星瑶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下意识出声唤:“春桃,为何还不掌灯?”

然而话落,屋内却一片安静,无人应声。

顾星瑶心头掠过一抹疑云,挣扎着从榻上坐起身。

却不料下一秒,屋门被人狠狠踹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顾星瑶的手臂就被用力攥住,随即整个人都重重摔在了地上。

“唔——”

顾星瑶痛呼出声,一抬眼,却正对上商云璟怒气森森的双眸。

“顾星瑶,你有错在先,本王不过略施薄惩,你竟敢命侍女给玥璃下毒!”

她怔楞在原地:“什么?”

“装傻?”商云璟用力擒住她的下巴,语气森寒,“王府内唯你精通医术,本王也已在你房中搜出剩余毒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毒药?

顾星瑶心底升起一股不安,慌乱下声音都是沙哑的。

“春桃呢?她可以证明我没有做过……”

她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可刚跨过门槛,顾星瑶的身体便僵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春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赫然已无呼吸!

“春桃!”

顾星瑶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满脸冷漠的商云璟,眼泪在眼眶打转:“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

然而商云璟丝毫没有动容,嗓音中染满寂冷:“王妃心思恶毒,便由你的贴身侍女以身代罪。”

话落,男人又扯过她的手,要将她拖出落烟苑。

顾星瑶心生惧意,下意识挣扎。

动作间,她的衣袖褪到了手肘上。

商云璟正好垂眸,看到她白净的手臂,手上力道骤然加重。

他紧紧盯住顾星瑶,双眸凝满风雨欲来的戾气。

“顾星瑶,你的守宫砂呢?”

商云璟的一句话就如九天惊雷,砸得顾星瑶僵在了原地。

她的守宫砂,在两年前为了救商云璟就没了。

但这个真相她没法宣之于口……

商云璟看着顾星瑶张口结舌无言可辩的样子,抓住她手臂的手不断用力,手背上都浮起了青筋。

他双眼猩红,狠厉道:“本王不碰你,你便如此水性杨花,不耐寂寞吗?”

“王爷……”顾星瑶徒劳地张口。

可双唇刚启,她就被商云璟冷冷甩开。

这一摔刚好撞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而商云璟拿出帕子擦手,好似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来人,将顾氏囚进别院,由得她自生自灭!”

顾星瑶脸色苍白得有如宣纸,唇上半丝血色也无。

心伤加之鞭伤,她浑身无力地任由侍卫拖着去别院,只一双眼凝在商云璟身上。

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

一晃,三日而过。

因缺食少药,顾星瑶毫无意外地发起了高热。

她歪在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心紧蹙,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梦里,她看到了早逝的母亲,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赫然是父亲顾行云和兄长顾鹤鸣!

“阿娘……”顾星瑶不明所以地呢喃出声。

突然,父兄二人不舍地朝她摆摆手,然后和顾母一起隐入了黑暗之中。

“阿爹!”顾星瑶猛地坐起,心剧烈地跳个不停。

方才的梦似是昭示着某种不祥,让她一阵不安。

这时,门倏地被推开。

商云璟面沉如水,领着几个捧着衣服首饰的丫鬟走了进来:“伺候王妃更衣梳妆。”

顾星瑶被丫鬟扶起来,眸底掠过了一丝期待——

难道商云璟要放自己出去?

商云璟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嘲了声:“皇兄设宴,若非玥璃只是侧妃,不能伴身前去,你以为本王愿意见你?”

闻言,顾星瑶捏紧手指,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片刻后,一切收拾完毕。

顾星瑶跟在商云璟身后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她强撑着忍住身上的疼,没在面上展露出。

毕竟这种能和商云璟独处的时光,过一刻,便少一刻……

宫宴上。

顾星瑶温顺地坐在商云璟身旁,偶尔替他酙酒。

君臣尽欢时,蓦地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歌舞鼓乐,旋即内侍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皇上!南川国集兵十万入侵我北燕,现在已经强占了南方十三城镇!”

一时间,满殿喧哗。

顾星瑶手一抖,酒液泼了满手。

南川国与北燕接壤,民风好战彪悍,善用巫术,兼之国内布满瘴气,乃是个十去九死之地。

群臣都没有了欣赏歌舞的兴致,商讨起应敌事宜。

正争吵不休时,商云璟突然越众而出,朝皇上拱手行了个礼。

顾星瑶莫名想起不久前的梦,眼皮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下一刻,商云璟清冷的声音传遍了大殿——

“护国将军顾行云,骁勇善战,正是南下平叛的不二人选!”

顾星瑶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

她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回力气,跌跌撞撞地跪在皇上面前。

“南川来势汹汹,家父年事已高,又有旧伤在身,恐会误了战事。”

商云璟声音冷硬地打断:“大敌当前,岂能因你一己私欲而影响国事?”

顾星瑶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向商云璟,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

“王爷……”

商云璟神色冰冷地瞥她一眼,又道:“不过,让顾将军去过于冒险。”

顾星瑶高悬的心稍稍放下半分,眼底升起了一丝希冀。

谁知商云璟话锋一转:“臣弟听闻顾家长子顾鹤鸣年纪虽轻,但已随父征战多年,不如让他和顾将军一起出征?”

顾星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商云璟,十指在掌心掐出血痕都浑然不知。

没想到,他竟然要把哥哥也送上命悬一线的战场!

她的心彻底被恐慌攫住,耳畔又传来皇上的声音——

“传朕旨意,封顾鹤鸣为安南将军,明日便随护国将军出征。”

如同一记重锤敲来,震得顾星瑶身上的伤口一齐痛了起来。

……

翌日清晨,宫城门口。

大军集结,顾行云和顾鹤鸣身着银色铠甲,端坐在战马上。

顾星瑶强撑笑意,拿出两个平安符,递到父兄手里。

“阿爹,哥哥,此去凶险,务必要平安归来。”

顾鹤鸣在她鼻尖宠溺地勾了一下:“区区南蛮,不足为惧,等着哥哥凯旋吧。”

说完后,他又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商云璟,有点迟疑地开口。

“小妹在家娇生惯养,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顾星瑶攥紧十指,心头涌上一股苦涩。

看来商云璟独宠侧妃、苛待自己的事,连哥哥都知道了。

但她不想让顾鹤鸣带着担忧出征,便抬手挽上商云璟的手臂,尽量自然地笑道:“哥哥放心,王爷对我很好。”

商云璟下意识地要甩开顾星瑶的手。

却在察觉到她的体温隔着厚厚的衣服传过来时微微顿住。

她在发烧。

不知为何,商云璟的手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顾星瑶没注意他的心思,一脸担忧地看着父兄领着大军浩浩荡荡而去。

……

慎王府,落烟苑。

自那日送别父兄后,商云璟也再没出现过。

这次,顾星瑶却没顾上了,因为她开始不停地做梦。



不是梦见父亲深陷瘴气,便是梦到哥哥浑身中箭的样子。

顾星瑶越来越不安,只能没日没夜地做起了平安符。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

顾星瑶终于忍不住,主动来到了商云璟的书房内。

“王爷,不知北燕与南川的战事如何了?”

商云璟正弯腰作画,闻言头都没抬,冷冷开口。

“本王说过不许你再来书房,出去!”

早春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却不及顾星瑶的心冷。

她看着商云璟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咬了咬唇,还是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书房。

行至花园时,宁玥璃正迎面走来。

“姐姐容色憔悴,想来是为顾将军寝食难安吧?妹妹特意来为姐姐解忧。”

顾星瑶脚步一顿,顾不上与她的嫌隙,脱口问道:“什么?”

“王师大败南川,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宁玥璃柔柔一笑,故意拉长声音,“至于两位顾将军……”

顾星瑶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宁玥璃慢慢开口,娇媚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讽刺。

“他们战死沙场,听说尸身都被南川毒虫啃光了。”

顾星瑶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不可能,你骗我……”

她的父亲是先帝亲封的护国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还有哥哥从旁协助,怎么会折损在小小的南川?

宁玥璃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眼里闪过一抹快意。

“不信,你便去问王爷吧,昨日皇上召他入宫就是说这件事的。”

顾星瑶身形一晃,只觉一阵入骨刺痛。

原来商云璟早已知晓,却在她担忧问起时完全没有提及!

她眼前一阵模糊,旋即疯了一般往书房跑。

顾星瑶猛地推开书房门,怀有一丝侥幸地对上商云璟不悦的眼神,小心翼翼问道。

“王爷,听说王师即将回朝,我阿爹和哥哥……是不是也将归来?”

商云璟皱了皱眉,随即冷漠开口:“他们回不来了。”

短短几个字,彻底将顾星瑶的期待粉碎。

她只觉得凌迟般的剧痛席卷全身,眼前泛起一阵晕眩,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商云璟却视若无睹,像在说陌生人一般淡淡道:“他们为国捐躯,皇兄会下令褒奖的。”

褒奖?

人都不在了,还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呢?

顾星瑶喉头哽咽,勉强撑起身体,膝行到商云璟身前,无力地拉住他衣袍下摆。

“请王爷允准妾身前往南川,寻回父兄遗骨。”

头顶却传来商云璟的一声冷哼,轻蔑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去送死吗?给本王回去,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王爷……!”

顾星瑶还欲再求,手心却蓦地一空。

商云璟已然将衣袍抽了回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瞬间,心像是破开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书房陷入寂静。

顾星瑶强压下喉间呜咽,凝着好似视她于无物的商云璟,心口涌上一抹苦涩。

半晌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落烟苑。

偌大的落烟苑冷寂得如同坟地。

先是母亲,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春桃,现在是父亲和哥哥,一个个都离开了她。

而她奉若神明的商云璟,从未爱过她……

这茫茫浮世,她从此孑然一身。

夜深。

顾星瑶避开侍卫,偷偷来到落烟苑后面的草坪上。

她把一叠叠纸钱扔进火盆里,干涩的眼眶里再次漫起热意。

“阿爹,兄长,希望你们能早日魂归故里……”

顾星瑶哑声低喃着,眼泪大颗砸落。

正烧着,前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顾星瑶一惊,还未来得及将纸钱掩好,就见商云璟眸色寂冷地走近。

“你竟敢在王府内烧这些不吉之物,可是在诅咒本王?”

顾星瑶连忙俯身跪下:“王爷请恕妾身大不敬之罪,只是我既不能替父兄收敛尸身,便在这里烧点纸钱,以寄哀思。”

宁玥璃缓缓从商云璟身后走出,柔柔挽着他的手臂,轻声劝道:“王爷,姐姐是顾家女儿,自然要给顾将军烧些纸钱,您别生气了。”

然而商云璟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他凝着顾星瑶,声音森寒:“既然你只想做顾家人,那这王妃之位你便别坐了。”

顾星瑶一僵,连手背被火燎了一下都浑然不知。

“王爷……此话何意?”

下一刻,商云璟的一句话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璃儿怀孕了,她腹中的孩子——必须是本王的嫡子。”

顾星瑶呼吸一滞,心脏像被活生生撕开。

她为父兄战死而悲痛不已的时候,商云璟不但要娶别的女子为正妻,甚至还和她人有了孩子!

好半晌,顾星瑶才回过神。

她竭力压着声线的颤抖,低声恳求:“王爷,能否再给妾身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妾身自会让出正妃之位。”

如今她大限将至,只有商云璟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然而商云璟不容拒绝地冷声道:“要么你自请和离,要么,本王赏你一纸休书。”

话落那刻,似是万箭齐发,分毫不差地扎在了顾星瑶的心上。

商云璟说完,便扶着宁玥璃离开。

那小心的样子,好像是捧着北燕最珍贵的宝物。

顾星瑶看着二人依偎着离去,喉间不由得一阵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顾星瑶才回到落烟苑。

坐在桌前,她拿出笔墨,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原想着以慎王妃的身份下葬,那么死也不是很可怕的事。

可现下,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直到晨光熹微,顾星瑶才深吸口气,颤抖着写下“和离书”三字。

刚写完,门被猛地推开。

顾星瑶抬眸看去,就见商云璟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

他竟这般迫不及待,天刚亮就亲自来催要和离书……

顾星瑶垂眸,掩下眼底涌上的湿意。

谁知商云璟竟将一把匕首狠狠掷在她面前,怒声斥道:“顾星瑶,你居然派人刺杀璃儿!本王让她取代你,你便要除之而后快吗?!”

刺杀?

顾星瑶愣在原地,下意识就摇头:“我没有……”

商云璟却直接扼住她的脖子:“这匕首上的凌霜花标记,乃是顾家独有!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看着那枚印记,顾星瑶一瞬如置冰窟。

这怎么可能?她父兄死后,她根本没见过一个顾家军,怎么会派人刺杀?

泪珠从眼角缓缓流下,顾星瑶自喉间挤出几个字:“王爷,真的不是我……。”

商云璟却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的手,直接将人扯到了清风苑。

“噗通”一声,顾星瑶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紧接着,商云璟冰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一介毒妇,你从今日起便在璃儿床前跪着,直到她消气为止!”

顾星瑶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痛的。

她咬着牙抬眸,仍想解释。

一抬眸,却见宁玥璃虚弱地靠在商云璟怀中,声泪俱下——

“王爷……方才御医说,我们的孩子没了!”

室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顾星瑶顿感不安,下意识看向商云璟,慌乱地摇头:“王爷,我……”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商云璟眼底的恨意给吓住。

男人黑沉的眸底划过一抹猩红,声音冷得像要结冰:“来人,取一碗红花!”

“顾星瑶,本王要你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一瞬间,顾星瑶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痴恋,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痴恋,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还没来得及回神,商云璟就钳着她下颌将她扯近。

而后接过婆子端来的红花,抬手要往她嘴边送!

苦涩的药味逼近,顾星瑶慌乱地挣扎求饶:“王爷,不要……”

却只是徒劳——

滚烫的药汁灌进口中,眨眼间,顾星瑶只觉腹中犹如刀绞!

她疼得眼前模糊,四肢百骸填满寒意。

但还是不甘心地望向商云璟,断断续续地道:“王爷,妾身……真的、真的冤枉……”

然而商云璟眉眼冷寂,丝毫没有动容。

“本王没要你的贱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字字剜心。

顾星瑶无力地软倒在地,耳畔只有商云璟冷冽如千年寒冰的声音——

“将顾氏扔出王府!”

再无力气挣扎,顾星瑶被毫不留情地摔在王府门口。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许久后,体内蚀骨的痛意才缓缓消散。

顾星瑶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最后望了眼王府紧闭的大门,眸光彻底黯淡。

七日后,顾宅。

阴冷破败的厅内,顾星瑶满眼悲恸地望着几道灵牌。

“阿爹,兄长,你们现在……应该已经与阿娘团聚了吧。”

她虚弱至极的声音幽幽落下,这时,门外却倏地响起一阵喧闹。

几声笑闹透过门板传到她耳里——

“慎王今日大婚,听说极为热闹,大伙一起去王府看看吧!”

刹那,顾星瑶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父兄尸骨未寒,商云璟就已经等不及要娶宁玥璃了?

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力气,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慎王府挪去。

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觉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无尽遥远。

终于,顾星瑶望见张灯结彩的王府。。

那铺天盖地的,尽是象征喜事的大红色!

而紧接着,人群中传来喧哗。

顾星瑶跟着抬眸望去,只见商云璟一身大红喜服,脸上溢满了温柔。

再看身穿丧服的自己……何其讽刺!

顾星瑶僵在原地,一颗心像被掰碎揉烂。

她再也按捺不住,冲到商云璟身前,嘶哑着问道:“王爷,您可还记得今日是妾身父兄的头七?”

商云璟视线如刀般在她身上刮过,冷若冰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与本王何干?”

短短几个字,就将顾星瑶打入地狱。

是啊,他从未爱过自己,又如何会在意她的家人?

顾星瑶茫然失神,恍惚间,又听商云璟用打发街边叫花子的语气淡淡道:“来人,赏她一杯喜酒。”

闻言,她身形一晃,耳边轰鸣不止。

商云璟竟如此羞辱她!

再待不下去一刻,顾星瑶咬住唇,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跑离。

回到顾府。

刚推门而进,顾星瑶便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所爱之人的抛弃,血亲的离世,让她多年来隐忍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悉数化作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

寂静中,府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顾星瑶怔楞抬起头,正好撞上宁玥璃不无得意的眼神。

她目光掠过祭台上的牌位,又落到顾星瑶红肿的眼圈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瞧你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恐怕你到现在都还不知,到底是谁害死你的父亲和兄长吧?”

顾星瑶的心脏猛地一抽:“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为国战死的吗?”

宁玥璃啧啧两声:“看你可怜,我便发一次慈悲吧。”

说着,她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直接丢到地上。

顾星瑶心中顿时涌上股不安。

她颤着伸出手,将信笺展开。

只见纸上,赫然是商云璟的字迹——

“命你部谎报军情,务必叫顾氏父子有去无回。”

宁玥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杀人凶手,就是你最爱的人,商云璟。”

刹那,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顾星瑶的脑中炸开。

她知道商云璟厌恨自己,却从未想过,他竟连她的家人都不肯放过!

宁玥璃满意地欣赏着顾星瑶的悲痛,红唇微启:“顾星瑶,你就是个笑话。”

“若不是你痴恋商云璟,你的家人又何至于被你连累至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捅进顾星瑶的心口!

顾星瑶喉间一阵腥甜,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手中重逾千斤的信笺上。

“怎么会……这不可能!”

血迹伴着嘶哑的声音吐出,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顾星瑶才幽幽转醒。

眼前早已没了宁玥璃的身影。

她缓缓垂眸,目光触及手中的信笺,浑身霎时僵硬。

不是梦,不是幻觉。

商云璟……真的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兄长!

顾星瑶心如刀割,眼眶再次泛红。

然而就在泪刚要滴落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抬眼,只见商云璟缓缓抬步走近。

男人清贵如昔,可顾星瑶却觉得他好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王爷怎么会来?”

商云璟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睨着她:“本王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他盼着她死!

顾星瑶掐紧手心,迎着商云璟的眼睛,嗓音沙哑:“我父兄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话音一落,她的手指便不自觉揪紧。

只要商云璟否认,她就相信他!

然而男人眸光一沉,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侥幸——

“你让本王沦为北燕笑柄,血亲死光,便是你的报应!”

这一刻,顾星瑶彻底心如死灰。

她无力地收回视线,决绝道:“商云璟,我以一命换你一命,也算还清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你我,从此陌路。”

闻言,商云璟拧起眉。

什么以命换命?

他正想问,一抬眸,却见顾星瑶神色悲寂。

不知怎么,他顿觉胸口仿佛被块巨石压住,无故升起一股烦躁。



商云璟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拂袖离去。

顾星瑶听着他远去的声音,眼角划出一抹水痕,随即没入青丝之中。

她回眸看着祭台上整齐的牌位,眸色渐渐黯淡。

“阿爹、阿娘、哥哥,星瑶……来找你们了。”

她已经痛得,哪怕一天都再也活不下去了。

顾星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仰头将瓷瓶里的药倒入口中。

不多时,鲜血倏然涌出,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苍白丧服。

顾星瑶绵软倒地,只剩一滴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商云璟,我再也……不欠你了。”

另一边。

商云璟回到王府,就见侍卫迎了上来。

“王爷,属下已找到神医萧鸣,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商云璟心不在焉地点头,眼前仍晃着顾星瑶心灰意冷的眼神。

走到前厅,一个发须俱白的老者微微拱手:“王爷安好。”

“神医不必多礼。”商云璟虚扶一把,收回思绪,“本王两年前曾中一奇毒,后被一女子引到身上,想问神医可有解法?”

萧鸣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叹道:“此毒在女子身上只能拖三年,不知她脸上红痕如何了?”

话音刚落,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商云璟才脸色铁青地反问:“红痕?”

“正是,女子染上此毒,脸上便会生出红痕,王爷不知?”

商云璟神色骤变,双拳紧握,骨节森然。

王府内,脸生红痕的人只有一个……

可怎么会是她?!

蓦地,他突然想起顾星瑶以命换命的说法,心下一沉!

还有她脸上的红痕和消失的守宫砂……

“不,不可能……本王绝不可能认错人!”

商云璟自言自语低喃,不顾身后侍卫的呼喊,旋即拔腿向顾府跑去。

他一定要和顾星瑶问个清楚!

顾府。

商云璟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顾星瑶——!”

然而下一瞬,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只因他清楚地望见,不远处那破败的前厅里——

顾星瑶怀中紧紧抱着牌位,衣裳被血染透,已然没了呼吸!

商云璟出身尊贵,目下无尘,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

然而此刻,看着胸膛已无起伏的顾星瑶,他甚至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顾星瑶……”

他放轻声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或许他心里还存着期待,希望顾星瑶只是睡着了。

可等了片刻,那个总是因为他神色稍霁便笑靥如花的女子还是静静地躺着。

一室寂静。

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想到这儿,一股从未有过的剧痛席卷全身。

“噗!”商云璟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

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顾星瑶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她抱起来。

触手冰凉,冷得让他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

大婚当晚被他故意冷在洞房里委屈得双眼通红却柔声说着“王爷公务要紧”的顾星瑶。

小心翼翼地递上亲手做的糕点却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时,强撑笑意的顾星瑶。

他高热病倒时,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照顾他的顾星瑶。

……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女人已经在他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痕迹。

他却固执地想把王妃之位留给那个救命恩人,因此对她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

可笑的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是被他伤害的人……

“顾星瑶,星瑶,是本王错了,是本王认错了人,你醒醒……”

无情无尽的愧疚如藤蔓般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素日高贵自持的王爷跪在地上,搂着顾星瑶的身体,双眼猩红地喃喃自语。

鲜血不断从他嘴中涌出,很快和顾星瑶身上的血混在了一起。

“王爷!”跟着跑进来的侍卫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要将顾星瑶抱起来,却被商云璟狠狠推开。

“滚!不许碰她!”商云璟手上用力,抱得愈发紧了。

他垂下头贴着顾星瑶的脸颊,不断喃喃:“不许冷下去,不许,不许!”

血迹沿着他的唇角蜿蜒而下,很快就弄脏了顾星瑶的脸。

商云璟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用衣袖不断擦着,却越擦越多。

“抱歉,是我错了……”商云璟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哽咽道:“不要离开我,不要这么惩罚我……”

侍卫自幼跟在商云璟身边,何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样子。

侍卫轻轻在商云璟身边跪下,尽量放低了声音:“王爷,神医萧鸣就在王府,说不定王妃还有救。”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商云璟瞬间找回了神智。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回王府!”

短短的一截路,却是他此生走过最长的路。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最后凝成顾星瑶如同死灰般的眼神。

那一瞬,万箭穿心之痛,不过如此。

好不容易回到慎王府。

商云璟将顾星瑶放下,随即厉声喝道:“速请神医过来!”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才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王爷,神医说他还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一瞬间,无尽的恐慌将商云璟淹没。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去找,找不到本王便杀了你们陪葬!”

侍卫们齐声应是,然后扑出了门外。

可三日过去,萧鸣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落烟苑。

商云璟闭着眼睛靠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的顾星瑶。

他亲手将顾星瑶脸上的血迹擦去,理顺头发,又换上一套新衣服。

三日来,他眼睛没有一刻稍离。

可是,并没有奇迹发生。

而神医萧鸣,至今杳无音信。

商云璟将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不吃不喝,脸色惨白得和一个死人一样。

“星瑶,黄泉路上,你不害怕吗?”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商云璟沙哑的笑声。

匕首的寒光一闪。

商云璟牵住顾星瑶的手,将利刃抵在了脖颈间。

“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可以斩断和本王的牵绊吗?你休想!”

血花飞溅。

商云璟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他艰难地挪到床上和顾星瑶肩并肩地躺着。

“别走太快……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

体温伴着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失。

商云璟闭上了眼睛。

模糊间,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侍卫惊喜的声音。

“王爷,属下找到萧神医了!”



商云璟做了个好长的梦——

他回到了那年中毒的时候,躺在一间破败的房子里,周身骤冷骤热,血管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咬。

星光微弱地映在屋子里。

毒药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疼得他忍不住低吼出声。

若是皇兄再不派人找到他,说不定他就要活活疼死在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商云璟眼底蒙上血色,理智被身体里的火焚烧殆尽。

这时,门竟被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

“你别动,我帮你检查——啊!”

商云璟双耳中雷鸣不止,完全没听清来人说什么,只是鼻尖闻到一股女子的幽香,便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下,撕扯着她的衣衫。

“不要!”女子满是恐惧的声音拉回了他一丝神智。

商云璟定睛看去,眼前却血红一片。

他艰难地压制着体内药性,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你快离开这!”

女子却没走,反而低低地说了一声:“居然是这种毒……”

商云璟已经顾不上她在说什么了,张狂的药性就像刀剑般砍在他身上,疼得他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肉来。

这时,一个软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声音颤抖,却没逃开。

“别怕,我会救你的……”

商云璟脑中的弦彻底断裂,他再也按捺不住,将女子压了下去。

混乱间,他在她耳畔许诺:“我一定会娶你的。”

当年他醒来时已经人去楼空,而梦里,他在药性褪去时看清了怀里的人。

正是顾星瑶。

可她神情木然,眼睛里竟流下两行血泪,幽幽问道。

“商云璟,你便这么恨我吗?”

“星瑶——”

商云璟大喝一声,随即猛地坐了起来。

一旁的萧连忙将他按住,急急道:“王爷,您伤得不轻,快快躺下!”

商云璟摸着喉咙上包着的厚厚的纱布,随想起了什么,不顾伤口扭头看去——

顾星瑶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他蓦地升起一股怒气,大声道:“谁允许你们救本王的!”

万一顾星瑶先过奈何桥了可怎么办?

这一喊,伤口又崩开,丝丝地冒出血来。

萧鸣叹了口气,道:“王爷,您先冷静一点,王妃还有一口气。”

商云璟楞了一瞬,语无伦次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鸣扶着他在床上躺下,细细道来。

“从她的脉象来看,她之前所中之毒便是王爷身上的奇毒。”

听到这句话,商云璟只觉痛意直冲喉间。

顾星瑶,你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萧鸣又道:“她之后又服下另一种毒药,两两相冲之下,反而将毒性抵消不少,也是命大。”

那一瞬,商云璟高悬地心重重地砸回了原处,惊喜之下,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神医的意思是、她、她还有救是吗?”

谁知萧鸣摇了摇头,颇为沉重地开口道:

“经此两毒,再加上她多年郁结于胸,已伤根本,纵然老朽能吊住她一口气,只怕也……”

刹那间,商云璟的心似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眸看着神色安详的顾星瑶,广袖下的手用力握成拳,青筋凸起。

不……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商云璟拱手,竟朝着萧鸣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道:

“只要能让她醒过来,本王愿付出一切代价!”

萧鸣看着眼前这个北燕极为尊贵的男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方知情深,何必呢……

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连忙拱手还礼,道:“那老朽便带这位姑娘回云澜山,用药玉床保住她的命。”

商云璟站起身,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整理行装:“本王同你一起去。”

谁知神医却摇了摇头:“南川有一毒物池,长着一种名为舍予的奇草,有存亡断续之奇效,王爷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取来此草,或许能让姑娘多活上十年。”

十年……

商云璟死死攥着拳头,带着痛意的眼神缓缓掠过顾星瑶。

他欠她太多,十年寿命如何能偿还得了?

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先醒过来,他才有机会亲口说一声“抱歉。”

商云璟拿定主意,墨眸转向萧鸣,郑重道:

“本王一定会取来舍予草,星瑶就劳您照顾了。”

侍卫上前一步,略带迟疑地道:“王爷,北燕与南川战事刚息,如果我们再度起兵,只怕……”

“不。”谁知商云璟沉吸口气打断了他,沉声道:“我们偷偷潜入南川!”

侍卫顿时大惊失色,猛地跪倒在地,劝道。

“王爷三思!您身份尊贵,怎可如此冒险?属下愿替王爷前往,势必会将舍予草取回来!”

商云璟面沉如水地摆摆手:“事关星瑶,本王定得亲去。”

说罢,他的眸光慢慢冷了下来,声音森寒得让在场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件事要做。”

……

翌日,慎王府地牢。

商云璟端坐在红木椅上,好整以暇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地牢里不见天日,只有墙上的幽幽烛火,更显得阴森无比。

宁玥璃被几个侍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兀自挣扎不休。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妾身?”

商云璟站起身走到她眼前,眼底的冷意让宁玥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若说出你为何要假冒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便让你死得快点。”

话音刚落,宁玥璃便是一顿,连肩颈上的痛都忘记了。

没想到商云璟竟然已经知道了!

“王爷,妾身的确是当日救你之人啊,玉佩您可是亲自看过的,是不是姐姐跟您说了什么?”

宁玥璃还是嘴硬地叫道。

“闭嘴!”

听到她竟还敢提顾星瑶的名字,商云璟愈发怒不可遏。

昨日他将伺候宁玥璃的侍女押进书房,只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就将侍女吓得跪在地上,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所谓被顾星瑶下毒、刺杀、流产,都是宁玥璃演出来的。

而他因为因为这些谎言,一次又一次地伤害顾星瑶……

想到这里,商云璟再也抑制不住怒意,伸手做了个手势。

见状,侍卫拿起一旁圆盘里的粗长银针,毫不留情地对着十指扎了进去。

“啊!”宁玥璃痛得全身颤抖,却怎么也逃不开侍卫的铁掌。

商云璟却随意而冷漠地下令:“继续。”

一根根银针依次扎进了宁玥璃的手指。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商云璟这才让侍卫停手。

他看着脚下死狗一般的宁玥璃,冷道:“你既不愿说,本王便对外宣布你暴毙,你就留在这里受罚,为你顶替星瑶的事恕罪。”

说罢,他嫌恶地移开眼神,往外走去。

宁玥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满是恶意。

“你大可恨我鸠占鹊巢,可亲手杀死顾星瑶的,不就是你吗?”


商云璟的脚步蓦地顿住。

宁玥璃见状,笑声越来越大,鲜血淋漓的十指上的痛楚好似都消失不见了。

“亲自下令鞭刑、将她囚入别院,逼她和离、灌下红花的,不都是你自己吗?”

“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心灰意冷的,不也是你吗?”

她尖利的笑声在逼仄的地牢里不断回响,刺得人耳朵疼。

那一瞬,商云璟真的是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他慢慢转过身,脸色阴沉可怖,宛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宁玥璃对上他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猩红眼神,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虽然牙关激灵地抖起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道:“亲手杀死救命恩人的滋味,如何?”

商云璟双拳紧握,狠狠扼住了宁玥璃的喉咙,寒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算计星瑶?”

他眸底的红意极大地取悦了宁玥璃,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商云璟,今日的苦果都是你自己酿成的。我便在黄泉等着你自取灭亡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商云璟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女人,颇为嫌恶地收回手。

“既然你不肯说,那以后都别说了。”

商云璟右手微抬,随即一个侍卫端着圆盘走上来。

宁玥璃慢慢止住笑声,警惕地盯着圆盘上的瓷瓶:“你想做什么?”

“此乃皇室独有的毒药,名叫见血封喉。”

商云璟慢条斯理地打开瓶盖,示意侍卫将宁玥璃的嘴掰开。

好似生怕宁玥璃不知道这毒药的可怕,商云璟故意拉长了声音——

“服下此毒后,刚开始只有一点点疼,然后逐渐加倍,直到最后发展成五脏六腑都如被搅成泥一般的疼。”

“同时,你的身体会慢慢腐烂,你可以提前欣赏你死后的样子了。”

商云璟看着宁玥璃眼里不断加深的恐惧,缓缓发动最后一击。

“但是你放心,本王这里有最好的去腐生肌药,不会让你那么快就烂完的。”

说完后,商云璟让侍卫按紧宁玥璃,抬手将药灌了下去。

“你就给本王好好待在这里吧。”

商云璟转身离去,将宁玥璃嘶哑的哀嚎甩在了身后。

地牢外。

暮春的微风温暖地拂过,稍稍吹散了一丝商云璟心头的阴郁。

纵然他严惩了宁玥璃,但伤顾星瑶最深的,始终都是他……

侍卫统领跟上来,轻声请示:“王爷,行装已备好,随时都可以前往南川。”

商云璟沉思了一会,突然觉得宁玥璃的态度有点奇怪。

与其说她是针对顾星瑶,还不如说是冲他来的。

“你去查一下宁玥璃的身世,不可打草惊蛇。”

侍卫领命而去。

商云璟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落到了遥远的南川。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取回舍予草。

……

云澜山。

顾星瑶静静地躺在药玉床上,脸色苍白得与死人无异。

萧鸣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进她的口中,随即又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来。

只见她喉咙微动,药丸顺势滚了下去。

片刻后,顾星瑶的身体猛地一颤。

而她的胸膛也开始了微微起伏!

萧鸣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顾星瑶救不回来,那商云璟也会彻底崩溃的吧……

与此同时,商云璟正带着几个精锐侍卫前往南川。

马蹄声轻且疾,四周的景色飞快往后退去。

“星瑶,等着我!”

南川路途遥远,即便商云璟几乎日夜不停地赶路,也还是足足走了十天。

是夜,明月高悬。

商云璟伏在草丛中,看着不远处的池中心,眼底掠过一抹喜色。

神医说的不错,毒物池中心,的确生着一株隐隐蒙着一层微光的小草。

几乎是一瞬之间,商云璟一路高悬的心才重重地砸回了胸腔里。

侍卫凑上来小声道:“王爷,动手吗?”

商云璟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一阵轻响,随即侍卫如一道影子般划破黑暗,眨眼便到了池旁。

就在侍卫刚把脚踩入池中时,异变陡生。

“啊!!!”

他的身体猛地跪了下去,好似受了重伤一般。

商云璟一惊,带着剩下的人冲了过去:“发生何事了?”

那名侍卫抱着小腿在地上翻滚,担心引来南川守卫,便死死咬着唇不吭声,不多时便痛得大汗淋漓。

其他的侍卫压住他的手,商云璟看向他的小腿,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借着月色看去,侍卫的裤腿已经碎成褴褛。

而他的小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王爷,此地不对,先撤!”侍卫们劝道。

商云璟看着近在眼前的舍予草,心里满是不甘。

但再拖下去,他的心腹也命不久矣。

“先回——”

但还未来得及说完,四周蓦地一亮,随即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

几名侍卫纷纷拔出佩剑围在商云璟身边,警惕地盯着四周。

不多时,几十名身着南川服饰的人举着火把跑了过来。

为首一名胡子花白,看起来似是祭司的人打量了几人一眼,沉声道。

“几位鬼鬼祟祟来到我南川毒物池,所为何事?”

见他没有一上来就刀剑相向,商云璟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我需一株舍予草,救我心爱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自称本王。

毕竟北燕刚和南川经历过一场大战,此番若是能不起干戈地拿到舍予草,那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不能,便只能放手一搏。

这时,祭司身后一个男人蓦然叫出声:“长老,他是北燕王爷,之前我去北燕时曾见过他!”

商云璟心猛地一沉。

顿时,拔刀声不绝于耳,愤怒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北燕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们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把他们丢进毒物池!”

“血债血偿!”

祭司抬起手,将沸腾的嘈杂压了下来。只是众人虽然缄口不语,却仍用敌视的眼神盯着商云璟一行人。

祭司上下扫视了一番,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想要舍予草?”

商云璟排开眼前的侍卫,走到火光之下,坦然道:“不错。”

“你可知池中之草,为何名为舍予草?”



祭司指了一下毒物池,随手从路旁捞起一只兔子,扔入了池中。

眨眼间,池中传来密集的啃食之声,不到片刻,便将一只肥兔啃得只剩下骨架!

“因为此池中,聚集着无数世间最毒的毒虫,人想通过,便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舍予舍予,舍了生命才能予,舍予草因此得名。”

“现在,你还想要吗?”

那祭司每说一句,侍卫的脸色便白一分。

祭司桀桀笑起来,眉目间满是狠毒。

“你若是后悔,此刻还来得及。”

商云璟倒是神色不动,好似眼前不是腥臭可怖的毒物池,而是烟雨西湖。

“有何可后悔,舍予草,本王要定了!”

十日后,云澜山。

寂静的房间内,顾星瑶和之前一样,还是静静躺在药玉床上。

呼吸虽然轻微,但平稳而绵长。

虚空中蓦然响起了商云璟冷冷的声音。

“今日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给本王好好反省!”

“我还嫌你住过的地方脏,配不上璃儿!”

“顾星瑶,本王要你以后都生不了孩子!”

一字一字,都如利刃。

顾星瑶的睫毛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五官拧在了一起,好像在艰难地挣脱梦魇。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房顶出神了片刻。

这里,便是阴曹地府了吗?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还有,爹娘和兄长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唔……”

脑海中像是被扯了一下般尖锐地疼了起来,顾星瑶忍不住呻吟出声。

手捂在额上时,她蓦地一僵。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可为何手是热的?

正愣神间,门扉“吱噶”一声轻响,耳畔随即响起一道十分温润的声音。

“你醒了?”

顾星瑶抬眸望去,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端着一个托盘,一脸惊喜地走了进来。

“你是……谁?”

话音出口,顾星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男子连忙将托盘放下,又从温着小火的炉子上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到顾星瑶的唇边。

“慢点喝,小心呛着。”

顾星瑶慢慢地撑起身体,道了句谢,接过水杯喝了起来。

温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起一阵阵刺痛。

喝完水后,她凝着眼前的男子,再度问道:“这是哪里?”

男子和煦一笑,给人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

“你别害怕,这里是云澜山,我是神医萧鸣的传人,萧止仪。”

“家师受慎王所托,将濒死的你带了回来,喂下本门不传秘药,方才拣回你一条命。”

听到“慎王”二字,顾星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十指,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商云璟会让人救她,莫不是还没折磨够吗?

萧止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的情绪。

虽然不知眼前的女子和慎王有何瓜葛,但还是贴心地岔开了话题。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喝完药就休息吧。”

他探过身端起托盘上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后递了过去。

顾星瑶犹豫了一瞬,方才接过了药碗。

既然阎王爷不收她,那她就留着这条命好好活下去。

哪怕是死,也一定要拉商云璟为她父兄陪葬!

那药极苦,若是以前还在顾家时,她一定会撒娇不喝,然后哥哥就端来各种蜜饯,柔声哄着。

父亲扶着母亲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慈爱。

那样的温馨,她再也见不到了……

顾星瑶垂眸掩下眼底的湿意,启唇将药喝完了。

萧止仪看着她眉间的落寞,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抽疼。

这时,门上传来轻轻两声响,随即一个药童探头进来,脆生生道。

“先生,慎王遣人先行回来报信,他即刻就到。”

刹那,顾星瑶双瞳骤然缩紧,空空的药碗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声嘶哑的拒绝脱口而出:

“我不要见他!”

喉咙似是被撕裂一般的疼,顾星瑶甚至尝到了舌根的血腥味。

商云璟是她的噩梦。

一想到商云璟那些酷烈的惩罚手段,后来又人鬼不知地害死她家人,顾星瑶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以商云璟的身份,要杀死现在的她,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不!

她刚发过誓要为父兄报仇,怎可现在就落入商云璟的手里?

想到这里,顾星瑶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一把握住了萧止仪的手臂,哀求道。

“萧公子,我求求你,求你帮帮我!”

萧止仪有点犹豫——慎王乃是皇上胞弟,如何是他得罪得起的?

可抓在他臂上的手用力得骨节都泛起森白,好似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木。

他一阵不忍,不由得在顾星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

“好,我帮你。”

说完后他才发现这个动作有些亲密,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先去师父那里看看。”

顾星瑶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又敛了回去,眉目间染上一丝愁意。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萧家或许能帮她一时,却护不住她一世。

况且萍水相逢,她也不想给萧家人带来灾祸。

……

与此同时,药庐前。

萧鸣领着萧止仪并几名药童站在门口候着,看着远处烟尘滚滚,几骑精骑正往这边而来。

不多时,就近到眼前。

“请王爷安。”

商云璟从马上跳下,一身风尘仆仆,眼底布满红血丝,想来是马不停蹄累得狠了。

但他眼中精光不减,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木匣来。

“神医,这便是舍予草了,请您速速给星瑶服下。”

萧鸣接过木匣,鼻尖却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似乎还掺杂着血腥味。

“王爷可是受伤了?”

商云璟随意摆摆手,向前方走去:“无妨,先去看星瑶。”

一路上他餐风宿露,吃尽平生从未吃过的苦,好不容易才赶在一月之期的尾巴上回到了云澜山。

可只要能给顾星瑶续命,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走到放着药玉床的门前,商云璟停下理了理衣冠后才推开门:“星瑶,本王——”

下一刻,他未尽的话语都堵回了喉咙里。



顾星瑶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不可能,你骗我……”

她的父亲是先帝亲封的护国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还有哥哥从旁协助,怎么会折损在小小的南川?

宁玥璃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眼里闪过一抹快意。

“不信,你便去问王爷吧,昨日皇上召他入宫就是说这件事的。”

顾星瑶身形一晃,只觉一阵入骨刺痛。

原来商云璟早已知晓,却在她担忧问起时完全没有提及!

她眼前一阵模糊,旋即疯了一般往书房跑。

顾星瑶猛地推开书房门,怀有一丝侥幸地对上商云璟不悦的眼神,小心翼翼问道。

“王爷,听说王师即将回朝,我阿爹和哥哥……是不是也将归来?”

商云璟皱了皱眉,随即冷漠开口:“他们回不来了。”

短短几个字,彻底将顾星瑶的期待粉碎。

她只觉得凌迟般的剧痛席卷全身,眼前泛起一阵晕眩,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商云璟却视若无睹,像在说陌生人一般淡淡道:“他们为国捐躯,皇兄会下令褒奖的。”

褒奖?

人都不在了,还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呢?

顾星瑶喉头哽咽,勉强撑起身体,膝行到商云璟身前,无力地拉住他衣袍下摆。

“请王爷允准妾身前往南川,寻回父兄遗骨。”

头顶却传来商云璟的一声冷哼,轻蔑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去送死吗?给本王回去,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王爷……!”

顾星瑶还欲再求,手心却蓦地一空。

商云璟已然将衣袍抽了回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瞬间,心像是破开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书房陷入寂静。

顾星瑶强压下喉间呜咽,凝着好似视她于无物的商云璟,心口涌上一抹苦涩。

半晌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落烟苑。

偌大的落烟苑冷寂得如同坟地。

先是母亲,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春桃,现在是父亲和哥哥,一个个都离开了她。

而她奉若神明的商云璟,从未爱过她……

这茫茫浮世,她从此孑然一身。

夜深。

顾星瑶避开侍卫,偷偷来到落烟苑后面的草坪上。

她把一叠叠纸钱扔进火盆里,干涩的眼眶里再次漫起热意。

“阿爹,兄长,希望你们能早日魂归故里……”

顾星瑶哑声低喃着,眼泪大颗砸落。

正烧着,前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顾星瑶一惊,还未来得及将纸钱掩好,就见商云璟眸色寂冷地走近。

“你竟敢在王府内烧这些不吉之物,可是在诅咒本王?”

顾星瑶连忙俯身跪下:“王爷请恕妾身大不敬之罪,只是我既不能替父兄收敛尸身,便在这里烧点纸钱,以寄哀思。”

宁玥璃缓缓从商云璟身后走出,柔柔挽着他的手臂,轻声劝道:“王爷,姐姐是顾家女儿,自然要给顾将军烧些纸钱,您别生气了。”

然而商云璟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他凝着顾星瑶,声音森寒:“既然你只想做顾家人,那这王妃之位你便别坐了。”

顾星瑶一僵,连手背被火燎了一下都浑然不知。

“王爷……此话何意?”

下一刻,商云璟的一句话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璃儿怀孕了,她腹中的孩子——必须是本王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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