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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谢玄阿磐大结局

探花大人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阿磐被送进魏国那位贵人帐中时,是在怀王三年的冬天。那年冬天,中山国覆亡。中山人悉数被俘,男子被驱至魏境为奴,修筑长城。女子则被俘至魏营,镣铐加身,充作营妓。魏境的冬日大雪盈尺,似冰天雪窖,当真冷啊。阿磐和云姜彼此依偎着,与众人一起瑟瑟等待着魏人的裁决。魏人极多。白日才见一队队的兵卒列队进入帐中寻欢,夜里仍有一幢幢的人影打上了妓子们的营帐。雪糁子打得帐门窸窣作响,中山女儿的求饶与哀嚎此起彼伏,与魏人的大笑与叱骂喧嚣一处,益发使人惊心破胆,不能安宁。在这一片嘈乱声中,忽而杂沓的脚步声起,紧接着帐门乍然一掀,有人踩雪进帐,借着微弱的烛光粗粗往中山女儿身上扫了一眼。众人畏之如虎,泣着后退,镣铐相撞,撞出哗然惊惧的声响。退无可退时将帐布往外拱...

主角:谢玄阿磐   更新:2024-11-11 15: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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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玄阿磐的其他类型小说《为奴十年谢玄阿磐大结局》,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阿磐被送进魏国那位贵人帐中时,是在怀王三年的冬天。那年冬天,中山国覆亡。中山人悉数被俘,男子被驱至魏境为奴,修筑长城。女子则被俘至魏营,镣铐加身,充作营妓。魏境的冬日大雪盈尺,似冰天雪窖,当真冷啊。阿磐和云姜彼此依偎着,与众人一起瑟瑟等待着魏人的裁决。魏人极多。白日才见一队队的兵卒列队进入帐中寻欢,夜里仍有一幢幢的人影打上了妓子们的营帐。雪糁子打得帐门窸窣作响,中山女儿的求饶与哀嚎此起彼伏,与魏人的大笑与叱骂喧嚣一处,益发使人惊心破胆,不能安宁。在这一片嘈乱声中,忽而杂沓的脚步声起,紧接着帐门乍然一掀,有人踩雪进帐,借着微弱的烛光粗粗往中山女儿身上扫了一眼。众人畏之如虎,泣着后退,镣铐相撞,撞出哗然惊惧的声响。退无可退时将帐布往外拱...

《为奴十年谢玄阿磐大结局》精彩片段




阿磐被送进魏国那位贵人帐中时,是在怀王三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中山国覆亡。

中山人悉数被俘,男子被驱至魏境为奴,修筑长城。女子则被俘至魏营,镣铐加身,充作营妓。

魏境的冬日大雪盈尺,似冰天雪窖,当真冷啊。

阿磐和云姜彼此依偎着,与众人一起瑟瑟等待着魏人的裁决。

魏人极多。

白日才见一队队的兵卒列队进入帐中寻欢,夜里仍有一幢幢的人影打上了妓子们的营帐。

雪糁子打得帐门窸窣作响,中山女儿的求饶与哀嚎此起彼伏,与魏人的大笑与叱骂喧嚣一处,益发使人惊心破胆,不能安宁。

在这一片嘈乱声中,忽而杂沓的脚步声起,紧接着帐门乍然一掀,有人踩雪进帐,借着微弱的烛光粗粗往中山女儿身上扫了一眼。

众人畏之如虎,泣着后退,镣铐相撞,撞出哗然惊惧的声响。退无可退时将帐布往外拱了出去,一具具身子把帐布拱得鼓鼓囊囊,似进了麻袋里的困兽,到底再无处可以躲藏。

来人鹰眼一眯,冷笑一声,“都站起来!叫关某瞧瞧!”

阿磐心惊肉跳,腕间脚踝要凝成冰的镣铐愈发冻得人不敢伸张。

仓皇之间有人捂住了她的脑袋,褴褛的袍袖将将能遮住她冻得煞白的脸。

是云姜,她的姐姐。

她能听见云姜急遽的喘息和七上八下的心跳,云姜也与她一样害怕。

众人深埋着头,无人敢应声起身。

立时便有四五个魏人上前抽出大刀,抡起来便要砍,众人尖叫着起了身,连声求着,“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姓关的将军在众人面前一一打量,指着一个身段模样好的命道,“出来!”

那女子不敢延搁,惶惶然挪了出去,便见那将军钳住她的下颌问起,“身子可干净?”

那女子骇得脸色煞白,磕磕巴巴地回话,“奴......奴有......奴有夫君了......”

那姓关的将军闻言嗤笑一声,嫌恶地朝女子的脸啐了一口,“拖去犒军!”

那女子如遭雷击,登时瘫倒在地,立时便有甲士抓住双臂,拖鸡仔一般将人拖了出去。

拖出帐门很远了,还听见那女子哭得撕心裂肺,“奴干净!奴干净!求军爷不要拿奴犒军!奴好好伺候!军爷!军爷......”

众人栗栗危惧,屏气敛声,低垂着头再不敢胡言一句。

那姓关的将军便笑,“敢诈关某,这就是下场!你们不必害怕,有贵人来,误饮了一樽鹿血酒,眼下醉得厉害,寻个身子清白模样好的伺候。伺候好了,贵人高兴,兴许就留下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是,比起做贵人的姬妾婢子来,谁又愿做营妓?

众人面面相看,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很快就有人急切切上前自荐,“军爷看看奴家,奴家清白!奴原是中山相国的侄女,又生了一副好相貌,贵人必定喜欢,求军爷带奴家去见贵人吧!”

姓关的将军摇头讥笑,刀柄杵在女子胸前,“胸脯儿小了。”

适才还胆战心摇的中山女,此刻全都蜂拥上前,争先恐后地挺起胸脯,围着来人殷殷自许,“军爷看奴!奴身段儿最好!”

“你?腿短了!”

“军爷!军爷看看奴!奴胸脯又大,腿又长,最会伺候人!”

“腰粗的似个水桶!”

唯有云姜揽住阿磐躲在众人身后,任她们去争去抢。

那姓关的将军眼锋犀利,来回一一打量,可不知怎的竟全不满意,最后甚而拨开众人到了近前,粗声喝道,“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魏人锋利的刀刃在烛光下泛出骇人的寒光,阿磐头皮一麻,捂住心口不敢睁眼。

可那人的刀鞘偏生抵在她下颚,迫她抬起头来。

云姜一慌,连忙挡在她身前哀求,“军爷开恩!小妹年幼,什么都不懂,就让奴去伺候贵人吧!”

那将军端了烛台仔细端量了她们姊妹二人,刀鞘从阿磐下颚划到胸脯,继而划到腰身,末了笑了一声,朝左右甲士示意,“带这个小的!”

阿磐紧紧绷着身子,大气不敢喘一声。

云姜还想拦,那将军抬腿便将她踹在地上,凶神恶煞地喝,“滚远点儿!”

两个甲士应声领命,这便钳住阿磐的双臂往帐外走,阿磐回头张望,见云姜眼里含泪,此时正悲戚望来,低低地嘱托,“小妹......要听贵人的话......”

阿磐心中惶惶,她想,是了,听贵人的话,兴许就能少吃些苦头。

云姜比她年长两岁,听她的不会有错。

外头风大雪急,满营的火把还算亮堂,周遭仍是中山女子绝望的哭嚷,镣铐沉进雪里拖得人迈不动步子。阿磐在甲士的押解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七拐八绕地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些暴戾的叱骂和无助的求饶渐渐地全都被甩在了后头。

还未到帐前就被人蒙住了双眼,一根厚厚的帛带束在脑后,那姓关的将军警告了一句,“老实戴着,不许摘下,若敢偷瞧贵人模样,必剜去你的眼!可听清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奴听清了。”

眼前一黑,顿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只知道被人上下反复地查验过,确认没有可疑利刃才放她进帐。

她哪有什么利刃,她和云姜一路逃亡穷得衣不蔽体,哪有闲钱购置什么利刃。唯有颈间悬了一小截断玉,那是她们唯一值钱的家当了。

蒙住眼睛走,因而看不清路,那姓关的将军大发善心,许阿磐握住他的刀鞘进帐。

这外头云起雪飞,天寒地冻,然而帐里春和景明,可真暖和呀。

炉子里的炭火熊熊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把无休止的风雪与兵荒马乱全都隔了出去,连冻了数日的身子一时松快下来。

榻上的人喘息粗重,一身酒气下隐着清冽的雪松香。

阿磐不知道贵人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人就立于榻前,一颗心七上八落,如枞金伐鼓,双手在袍袖中攥着,绞着,绞成了一团。

听那贵人简单直白地开了口,“脱了。”

那声音低沉生冷,已然被烈酒灼得嘈嘈嘶哑。

却似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怀王三年冬的雪霜啷啷下着,而帐内春光乍泄。

那只手扣住她的腰身,宽大的掌心就覆在了她的小腹,玉扳指凉森森的,激得她微微一颤。

阿磐不知这静默的空当,那人在看什么,想什么。愈是看不清楚,想不明白,一颗心愈是敲钟打磬似的焦躁了起来,就连刻意压下来的喘息声都显得那么清晰刺耳。

那人不开金口,也并不急躁,慢条斯理地捞起她的腰身,就将她横上了青铜长案,哗啦啦地一片,碰掉了一案的木简舆图。

镣铐在凉意森森的案上发出了叫人心颤的声响。

这声音与帐外的巡防声、探马的铁蹄声,还有一次次入帐禀事的人声、脚声、铁甲的摩擦声交织一处,似鸣锣喝道,如金鼓喧阗,因而被湮没得干干净净。

她从前只知魏武卒金戈铁马,攻无不克,不知魏国的贵人亦是摧坚陷阵,万夫莫敌。

从前也只知中山兵马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如今,如今也才知道自己亦是弃甲曳兵,俯首就擒。

骨节发白,却又不敢求饶,不愿出声,恍恍惚惚地承受着,只知自己筋疲力乏,泣不成声,一旁的炭火渐渐烧尽凉了,而那人孜孜不怠,不知疲倦,又是一个整夜。

至晨光熹微,东方既白,阿磐浑身都似散了架,瘫软在席上再起不来。

贵人起了身,照旧要了冷水汤沐,兴致好时,竟温和地问起了话,“几岁了?”

阿磐打起精神来回他,“奴十六了。”

一开口声音娇软,惊了她一跳。

想起这两夜忍不住逸出齿缝的声音,脸颊耳畔登时一烫,似有火烧。

“哪里人?”

“奴是中山灵寿人。”

“家里是干什么的?”

“奴双亲早亡,从小跟着养父母和姐姐,养父是个教书先生,养母在家里种了几亩薄田。”

才想趁机求他救一救云姜,却又听那人问道,“伺候过几人?”

她深埋着头,低低回道,“只有大人一人。”

“知道。”那人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讥讽还是称赞,“你这身子,倒是厉害。”

阿磐心中砰得一响,似鼓角齐鸣。

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良久都不闻那人再说话,帐内寂若无人,只听得见那人渐渐平复的喘息,还有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青鼎炉里炸开。

这一日,贵人留她在大帐了。

虽仍旧锁链加身,也照样帛带蒙眼,但贵人许她留在一旁,没有命她出帐。

阿磐生来乖巧,只静静地跪坐屏风之后,一点儿声响也无。

听他的将军们一身风雪地奔上三丈高台,大多是禀报素日来的军情,或是商讨接下来的攻伐计划。

会说起打仗的事。

譬如,“韩国大军压境,已经在南边打起来了,边关告急,请主君示下。”

那人云淡风轻,“传命魏武卒,连夜奔袭桂陵。”

阿磐想,哦,一个运策决机,握筹布画的人。

有时说的是粮草的事。

譬如,“俘获中山遗贼数百人,妄图烧了我军粮草,该如何处置,请主君示下。”

那人平和地说话,不急不躁,“就地宰杀,一个不留。”

阿磐想,哦,一个杀伐决断,宰割天下的人。

有时说的是魏国朝中的事,声音压得低低的,议些不能告人的话。

譬如,“长平君还是老样子,仗着自己是岳丈,成日与几位侯爷进宫,不知都在大王身边撺掇什么。主君出来日久,大梁空虚,只恐要生事端。”

那人低笑一声,满是讥诮,“慌什么,只知窝里斗的庸夫俗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来人压声附和,“是,如今合起伙来要夺主君的兵权,倘若真夺走了,他们自己也要争得头破血流。”

末了总也要缀上一句顶要紧的话,“魏宫里的不过区区孩童,主君取而代之,实在是易如拾芥。”

话声很低,阿磐仍听了个清楚。

微微别过脸去,想听听那人如何回话,等了许久,只听见角觞落上了案几,来人便轻声告退了。

有时是那姓关的将军来禀,“探马来报,主君要的粮草辎重,都被大司农截下了!这大冷的天,前线将士吃不饱穿不暖,险些闹了起来......都是那长平君搞的鬼!想借机叫军心动摇,迫使主君回大梁。”

那人闻言嗤笑一声,手中的狼毫笔一折两断,开口却声腔平平,不紧不慢,“即刻拿他,来大营问罪。”

哦,一个权臣。

一个腹黑狠辣,朝堂国事措置裕如的权臣。

阿磐仔细听着,分辨着,魏国贵人在她心里就这么一点点儿地鲜活了起来。

她还听到了关于中山王的消息,来人说,“有人曾在元城见过中山王,我们的人去追,已经不见踪迹了。那人神出鬼没,实在狡猾。”

阿磐心头一跳,帐中人说起的正是她们中山的君王啊。

原来,他还活着呐。

可国亡种灭,社稷颠覆,这样的君王活着或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呢?




还记得不久前萧延年在女闾的话,“轻易就乱了阵脚,你在东壁活不过一夜。”

似她这般出身低微,才学了些皮毛功夫就要去走刀口的人,这一路必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那穷凶极恶磨牙吮血的魏王父面前,到底又能活多久呢?

忽而脸上一凉,主座上那人冰凉的手持着一卷细帛隔着长案在她颊上轻划。

恍然听那人温和笑了一声,笑得意味不明,“不施粉黛,不藏心机,仍是个勾魂摄魄的美人儿。不必害怕,他会喜欢。”

阿磐定定地抬眸望他,胸口发闷,郁郁难忍。

这样的话从萧延年口中说出来,真叫人汗毛倒竖呀。

她攥着手里的简牍,心惊胆战地绷着身子,不敢避开那人的拨弄。

只听见主座上的人开了尊口,“赎了你父亲的罪,身契给你。你若争气,也可在东壁谋个姬妾,后半辈子总算能衣食无忧,做个体面的人。”

是,那人手中的细帛是她一进千机门就签字画押的身契。

心神一晃,阿磐呢喃问道,“在主人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体面的人呢?”

那细帛从她的脸颊滑下去,滑向了她的颈间,便就顿在了颈间。

那人连想个片刻都没有想,便回了她,“因中山生为中山死的人,有了罪便去赎罪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算是个体面的人。”

阿磐怔然点头,“阿磐会做个体面的人,只是......还想求主人一件事......”

那人放下了细帛,“说吧。”

阿磐迟疑着,低低地说话,“那块断玉,主人能不能留给阿磐?”

面前的人并没有生气,仍旧平和地与她讲着道理,“你得干干净净地去东壁,戴着这样的旧物,平白引起魏人猜忌。”

她垂着眉,没有什么支撑她,被责任、负罪和看不清的前路压得死死的,压得她抬不起头,也直不起腰来,可还要再争一争,这争却也没有底气,“那是阿磐唯一的念想了。”

那人没有理会,只淡淡命了一句,“去罢,去赎你父亲的罪。”

眸光也并未看向她,不知到底是不是在与她说话。

阿磐垂着头没有动,她还想再问一问父亲的事。她不明白啊,凭一截断玉就能定下父亲的罪过吗?

一旁的范存孝低声提醒,“师妹不要再问,拜别主人,便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阿磐心中恍然,因而咽泪吞声。

她想,是了,不要再问了,眼下并不是好时候。

但她总会知道的,总会的。

她听了范存孝的话,肃然朝着萧延年跪伏在地,“拜别主人。”

才要起身,忽而一只手重重扣住了她的后颅,按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就那么愈发低地伏在地上。

那主座上的人看似温和却蕴着锋利的寒意,“用好你的身子!卑贱的美人,最能激起男人嗜腥嗜血的本性。旦有一息尚存,投死为国,以义灭身!”

那人顿了一顿,手中陡然起力,“这是我一直教给你的,国家道义。”

“记住,你是中山的军人,你的身子就是最好的武器。”

阿磐鼻尖发酸,他很凉薄,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初见时的萧延年,虽克制疏离,身子病弱,但到底谦和有度,说话也算平和温软。

她还记得那一只将她从冻掉脚趾的雪里一把拉起来的手。

那只手的掌心布了一道可怖的伤疤。

那时候便该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也该知道他们一开始要的便是她的效命。

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威严和不容忤逆的气度,那是上位者所特有,病弱丝毫不会将这份威严和气度削弱半分。

阿磐的声音断在喉咙里,心中空空,最后撑着她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那只手从她的后颈缓缓往前转着,扣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来。

那双平素温润的眸子俯睨着,眉梢眼角尽是危险的光,“永不许对魏人动情,中山人,我要你牢记!”

那人的话声分明就在耳边,她心神恍惚地听着,有的话扎进了心里,有的话好似就在耳边飘了过去。

良久才回过神来,暗暗一叹,“阿磐记住了,都记住了。”是真的记住了。

她会做一个合格的细作,断情绝爱,为国赴死。

茫然起身往堂外走去,尤听见陆商低低说话,“千机门的新人里,她是最不成器的,主人何故非要选她?复国大业不是儿戏,这样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她若不成,以后再很难把人送进去了。”

阿磐没有听见萧延年说了什么话。

门内灯枯焰弱,人寂影残。

他也许说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门是范存孝在等着,送她上小轺前,范存孝殷殷嘱托了几句,“师妹不要觉得主人心狠,也不必觉得陆商刻薄,中山要复国,必得用间戡乱。既选中了你,你便尽己所能,没什么可怕的。”

阿磐含笑点头。

也许听清了,也许没听清。

一旁的人还说,“去监视王父,刺探军情,做一个细作该做的一切。但在站稳脚跟之前,不要轻易出头,免得惹人猜忌。若主人不弃,我尽力照应。”

阿磐冲他笑,“多谢范师兄。”

从萧延年的正堂出来,这就被陆商带上了小轺。

不知道要被带去何处,也不知道走了还要不要回来,是去执行任务还是仍旧是一场考验,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但也不必去问,只跟着走便是。

小轺窄小但也轻便,绕过城邑关卡,这一道专挑小路走,将将小产的人被颠得死去活来,陆商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休整半日。

接连奔走了约莫又是三日,最后在一处柴门前停了下来。

柴院中养了一条大黄狗,闻见车驾的声响,开始狺狺吠叫起来。

阿磐被带下马车,将将站稳,便听陆商问道,“看见了吗?那是你唯一的机会。杀了她,才能顶替她进东壁。”




好在,他没有问这样的话。

他是个体面的人,他大抵也并不关心她有没有慰过军,他问的是,“见过你的魏人,多么?”

阿磐深深地埋下头去,低低地回话,“只有一位贵人,一位将军。”

那将军姓关,曾选中她进帐侍奉。

也许还有旁人,比方说第三日将她带走慰军的,但那个魏人大约已经死了。

那人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贵人?”

阿磐老老实实的,“不认得,因蒙着眼睛,不曾见过贵人的模样。”

“旁人叫他什么?”

“都叫他主君。”

那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沉吟了一句,“主君。”

是了,主君,这样的称谓,中山国也曾有过吗?

阿磐不知道。

适才还疾驰的马车,也未曾留意什么时候就缓了下来,没有扬鞭打马的声音,车轮子在雪地里轻声地走,赶车的人和持弓的人好似在细听车里的问话。

那人又问,“那将军是谁?”

阿磐道,“只知道姓关,脾气很坏,旁的也不知道。”

那人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阿磐便问,“主人认得那位贵人吗?”

还没有等来那人答上一句什么,赶车的人附在车门禀起了话,“主人,就要过宛城了。”

哦,过了宛城,也就到中山故地了。

从前被人驱赶着俘了过来,如今乘着马车,正大光明地回来了。

不不不,不算光明正大。

因了这一路走得心惊肉跳,经过了无数的关卡。

你瞧这魏地的边关,每每于山谷沟堑险要之处设有关卡,更不必说城门、关隘和桥梁。

因了几国交战,形势严峻,为防细作混入,但凡能走人的地方,均有巡卒候骑仔细查缉来往行人,盘查通关文牒。

凡行迹可疑者,不听辩白,不问缘由,悉数抓捕。

阿磐便亲眼见着没有文牒的人被守城的巡卒当场缉拿。

或被拦在关卡之外,或因拒捕被当场斩杀。

因而每经一道关卡,便似过了一回鬼门关。

只心惊胆战地蜷在车舆一角,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若被魏人发现她是逃跑的营妓,必要抓捕归案,抑或送回魏营,抑或就地斩杀。

那人掀起眼帘,朝她抬起了手臂,话声平和温软,谦和有度,“过来侍奉,不必害怕。”

阿磐知道这车上三人有通天的本事,也笃定他们必能将她完好地带回中山故地。虽不清楚这凭信从何而来,但他们的主人只阖眸安稳地端坐车中,就让人无端地踏实下来。

阿磐忙挪到那人身边,搀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阿磐会不会拖累主人。”

那人难得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有她看得懂的悲戚神色。

都是中山遗民,因而她能看懂。

好在赶车的人有通关文牒,也能说一口地道的魏音。

遇到盘查的魏兵,只说是,“我家主人是大梁人,眼下病了,正要往北地求医问药,请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若有人推开车门查看,问起阿磐来,赶车的人便解释,“哦,这是主人的家奴,哑巴,不会说话。”

是,她只会说中山话,一开口便要露了这一行人的底。

过了宛城,天色将暝。

那人推开车窗,呛进来一脸的风雪。越往北走,腊月的雪便愈发地多了起来。那人因了这风雪的缘故咳着,咳得厉害。

外头的孟亚夫低声提醒道,“主人该进药了。”

阿磐应了一声,赶紧侍奉那人饮下汤药,

想去掩窗,却被那人钳住了手腕,那人神情凝重,问她,“你可认得这片疆土?”

阿磐呢喃低语,“是中山。”

她认得这条路。

她和云姜就是在这条路上拼命逃亡,亲眼看着魏人的铁骑斩关夺隘,也亲眼看见中山的兵马溃不成军,死伤殆尽。

那里曾经伏尸流血,饿殍载道。

恍惚间,又听那人问,“你可知道那雪下横着的,是什么?”

阿磐顺着那人的眸光往外瞧去,心里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是枯骨,是尸骸,是无人收殓的野鬼孤魂。

她轻声细语的,不愿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可自己也抑制不住地低低一叹,“是中山的兵马和百姓。”

忽而颈间一紧,那人倾身扣住了她的后颈,正色问道,“中山人,告诉我,你可愿做亡国奴?”

那人叫她“中山人”。

阿磐抬眸,见他眉心紧蹙,昏暗的天光下依旧可见眸正神清。掌心的疤仍旧粗糙不平,这粗糙不平便全都与她的后颈嵌于一处,真不知那里曾经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那凛冽的风和逼人的朔气从窗中一寸寸地灌进来,那人的神情在冰天雪窖里便尤其显得悲戚。

阿磐忍不住想,面前的人,从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又陡然用力,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极力正视着那人的眼睛,想起了魏国贵人的话,“你不像个营妓。”

谁天生又是营妓,谁又天生愿做亡国奴呢?

亡国之奴,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无处可奔。

阿磐答道,“不愿。”

不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人长叹一声,掌心的力道松缓了下来,“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磐问道,“去什么地方?”

那人眸色微深,定定地答道,“一个能让中山人站起来做人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阿磐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隐隐地想起了那人最初的话来,“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




棺椁是锁在密室中的,因而密室门一关,半点儿的声响也无。

周遭岑寂似十八泥犁,阿磐只听得见自己动如鼙鼓的心跳。

阿磐怕黑。

十分怕黑。

她也怕静。

怕这死一般的静。

没有人来送一口水,也没有人来与她说话,那湿透的衣袍后来结了冰,进了棺椁不久冰就化了,也不知什么时候骇出一身汗来,又很快凉个透顶,冻得瑟瑟发抖,又开始发热,热得烫人,一个人不知白天黑夜地关押着,等着门主开口放人。

她在这棺椁里过了年关。

过了怀王三年的除夕,又到了怀王四年的正旦。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头到底关了有多久,也许两个日夜,也许三个日夜,也许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只知道被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似已经死过了一回。

脸白的已然是个半鬼。

趴在密室冰凉的地上如一滩烂泥,面前的是千机门的门主萧延年。

那人居高临下地立着,眉目疏冷,一丝情愫也无,只是问道,“想明白了?”

阿磐口干舌燥,张开那干裂的嘴唇时喉腔里发出了十分嘶哑难听的声音,“想明白了......”

“如今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知道了......”

那居高临下的人声音不高,仿佛依旧似初时一样温润,“该干什么?”

“做主人的刀,为父亲赎罪......”

“是为中山赎罪。”

他的声音不高,然而那一句句的,却似那钉进了棺椁的长钉子,戳进了人的肺管子里。

她低低地应着,“是......为中山赎罪......”

然而心中仍旧企图从这冰冷的话后,寻求一星半点儿的温存,因而问道,“主人为何选中阿磐?”

往后余生,总有想起在千机门的时候。若想起在千机门的日子来,总还会有一点温暖的念想。

那便不惧一个人去赴刀山火海,也不害怕将来自我了断。

与她一同来的姑娘中,原也有那么多出色的细作。但最后选中了她,总还是要有一个理由的。

也许是因了她天分好,悟性高,有敏锐的洞察力,也许是因她遇事冷静,听话乖巧,因了她除了杀人献媚这一项,不管是跳舞还是用药,在千机门的新人里头,都是顶尖的。

她希冀着萧延年似从前一样称赞上一句“因你天分极高”,抑或,抑或他说一句......

却又忍不住沉沉一叹,她到底在期待萧延年说些什么呢?

她该想到,一个原本做过君王的人,他的心里是不会有慈悲的。

果然,那千机门的门主回道,“无他,不过是看中了这张脸。”

她能听得到自己的心“砰”的一下碎开,碎得七零八落,顷刻荡然一空,那些碎成片、碎成渣的部分不知都飘向哪里,也不知又落到何处去了。

原以为萧延年待她与旁人总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一样,一个亲自教她国家大义和礼乐诗书的人,一个每每亲自检查她课业,乃至亲自上榻考验她的人,这么多的“亲自”,原来不过是因为看中了她的脸,不过是因了这张脸可以做他复国的利刃。

如此。

而已。

阿磐一脸的苍白,喃喃自语,“主人待阿磐好,都是假的......”

陆商插嘴冷笑,“不然以你这样的废物,怎会入得了主人的眼。”

一时无人说话,密室之内便突然寂静得可怕。

阿磐无力地一叹,阖上眸子虚弱地卧着,整个人似被抽走了三魂六魄,过于冷寂的密室使她忍不住蜷起身子,那身子也不听话,控制不住地发抖、战栗,抖个不停,战栗个不停,一时失神,竟有些恍惚了起来。

昏睡过去的空当,只以为密室里的人都走了,却又隐约听见人在说话,“主人,她好像不太好。”

头重脚轻,喉间发苦,半睡半醒之间,好似有人正在把脉,说,“主人,她有了身孕。”

她还在想,是谁有了身孕呢?

强撑着睁开眼看,模模糊糊中看见了萧延年,但他已经站起了身,还没有看清他的神色,他就已经起身走了。

瘦削的指尖微微颤着,想拼力抬起来,去抓住那不会留下来的脚步,那声细弱的“主人”二字,到底是咽在了心里。

周遭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她好似还留在密室,没多久才又有了人来。

那人就蹲在一旁,一股难闻的草药味很快就斥满了鼻间。

“我早就对主人说你是个妓子,不必用心......”

是陆商啊。

她说话还是那么钻心刺骨。

她的手在阿磐小腹上摩挲,自顾自地摩挲,也自顾自地说着话,“可主人不听啊。”

陆商噗嗤一笑,手上乍然作劲,将阿磐抓得吃疼,不由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便蜷起了身子。

一旁的人仍在说话,“你瞧瞧,你瞧瞧,这不就怀了魏人的孽种。”

哦,是那位贵人的孩子。

恍惚间想起了许久前。

许久前,她第一次侍奉魏国的贵人,记得那个平明,姓关的将军问了一句,“主君可要赐汤药?”

她记得贵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罢了。”

那时候她因了这句话,心里隐隐生暖。

贵人没有命人灌她避子汤,他大约也不会知道因了自己一时的善念,竟果真留下了一个孩子。

兀自想起了从前,尖酸的话却继续在耳边响起,“这里没有外人,你悄悄告诉我,你伺候了多少魏人,一人?十人?百人?”

面前的女人挑眉大笑着,笑得前仰后俯,几乎停不下来,戏谑道,“还是太多,根本数不过来?”

阿磐眼里一酸,她知道陆商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瞧不起她的出身,瞧不起她的从前,也瞧不起她的当下。

然而这里的人,真正瞧得起她的又有几人呢?

连萧延年都是瞧不起她的。

你听她说,“这是主人的意思,喝了吧。”

那黢黑的汤药就在一旁,此刻还袅袅冒着白气,陆商用脚尖踢了,“省得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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