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个产品拍摄地址发给我一下吧。”江渺渺发了一个语音出去，顺手把手机倒扣在床头。
才4月份，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了。她打开卧室的窗户，一阵夜风吹过来，窗边的蔷薇适时地晃了晃枝叶。
原本想要透口气，江渺渺的目光却定在了楼下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上。
她所在的楼层不高，可以清楚地看到穿着卡其色风衣的人靠在越野车的车头处，她甚至可以看到那人手里的烟亮着橘色的光点。
江渺渺读初一的时候，程远之已经在读高三了。
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天，上着课的江渺渺走神走得老远，目光也从老师手中的粉笔移到了窗外。
大片大片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长椅上，脸上盖着一本高三数学习题集。
是程远之。
过了这么多年，江渺渺已经忘了那时上的是什么课，她手里拿着什么颜色的笔，却唯独记得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时的感觉。
她顺手把手中的笔扔下去，被砸到的人猛地坐起身来，习题集摔在地上的同时，他抬起头，看到江渺渺指着自己手腕上的表提醒他时间。
他有一个数学竞赛要参加，因为睡着，险些误了考试。
不过事后他带着江渺渺的笔回家时也并没有露出多少感激之情。
“这要是戳到脸上可就破相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鬼使神差一般，江渺渺从床头柜拿起一个便签本，照着楼下正在抽烟的人就砸了过去。
有猫从草丛里蹿过，似乎是被楼上砸下来的东西惊到。
同样的角度，程远之抬头看向她，两个人对视许久，他掐灭了手中的烟，捡起便签本，上车，打火，倒车，然后消失在江渺渺的视线中。
说起来，程远之一直是个性格比较冷淡的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比如他一直喜欢玩游戏，后来就自己成立了做游戏的公司。
所以如果他不想要什么的话，谁也没办法勉强他。
江渺渺当然懂得这个道理，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她人生的前22年喜欢程远之喜欢得不得了，还是要强迫自己该抽身时快点抽身。
大概是思虑过多，江渺渺一夜都没睡好，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觉的时候被人打了一顿。
摸过床头的手机，有三条新信息。
置顶的那一条只有“晚安”两个字，程妈妈问她今天要不要过去吃晚饭，夏小可发了一个地址，后面还附带着一句“西班牙有没有什么艳遇呀”。
她回复程妈妈之后，直接一个电话拨给了夏小可。
“起床了？”夏小可那边声音嘈杂得很，她边指挥着人搬什么东西，边对江渺渺说：“你昨天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是刚到家吗？怎么那么晚？”
“落地都十一点多了。”话一出口，江渺渺才意识到自己的鼻音那么重，侧过头，她发现昨天睡觉的时候她根本没关窗户。
“感冒了？”
“应该没什么事，我中午就过去找你吧，一起吃个午饭，顺便把给你带回来的东西拿给你。”
“我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吃饭，”夏小可那边低声跟别人对话的间隙忙不迭地回答她：“不过你可以早点过来给我送东西。”
“那你先忙。”
休假之前还是冬天，休假之后好像就直接到了夏天。
江渺渺一直都知道霖市的春天比较短暂，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春天居然能这么短暂。
从衣柜深处扒拉出来一条长裙，她抖落了抖落，觉得褶子实在是有点多，不得不拿出她的袖珍电熨斗。
一阵风吹过，江渺渺打了个阿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窗户还开着呢。
家里备用的口罩全都用光了，江渺渺换好衣服后背上相机，又检查了一遍手机和钥匙，这才出门。
药店就在出了小区右拐的地方，江渺渺熟门熟路地拿了口罩，准备扫码付款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Hi。”
她下意识回头，目光定在打招呼的人的脸上，“乔先生？”
乔南嘴角微动，“江小姐也是霖市人？真是巧了。”
“是还挺巧的。”江渺渺说着，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手中的药上，紧急避孕药。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一样。
乔南倒是毫不在意地把东西大大方方地放在结款台上，“一起结吧。”扫了一眼江渺渺手中的口罩，他轻笑一声，“当是生日礼物没送成的弥补吧。”说着，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江渺渺的唇上，随即移开。
江渺渺无意跟他有过多的交集，原本两个人就只是有个短暂的两面之缘而已，就算是在西班牙的时候，她为能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萍水相逢却有缘共进晚餐的人而觉得新奇，现在也被他轻浮傲慢的态度消耗得差不多了。
她稍稍低了一下头说了声“不用了，谢谢”，随即扫码付款，动作一气呵成，一刻不停地离开药店。
原本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么看来真的是看错人了。
江渺渺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想把这些不值一提的事情甩到脑后一样，她使劲甩了甩头。
车水马龙，有鸣笛声时不时地传来。
夏小可发给江渺渺的地址在霖市的商业中心，离她住的地方步行大概20多分钟。空气很好，她想走走。
有些拥挤的人行道上，长裙的裙摆随着她步子的动作往后飘，勾勒出她削瘦的身形。
有的时候就是会事与愿违，有的人努力很久很久也拿不到的东西，别人就是唾手可得。不公平？那又能怎么样呢？
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从她身边经过，她回头看了很久，旅行带来的短暂闲适感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的眼眶有点发热。
“江江，这边！”清脆的声音把江渺渺拉回现实中来，她扯出一个笑，快步朝夏小可跑了过去。
“礼物。”像是邀功一样，江渺渺把白色的手提袋举到夏小可的眼前，“你最喜欢的味道。”
“啊，迷迭香的？”夏小可接过袋子，探头看了一眼，作势要往她脸上亲，被江渺渺见怪不怪地挡在半路。
夏小可是江渺渺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在校摄影协会相识，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点头之交。
后来校摄影协会举办了一个名为“时光的印记”的主题活动，在这次活动中，她们被分到一组，夏小可无意间看到江渺渺随身带着的《牛虻》，顿时将她引为知己。
江渺渺的性格十分慢热，因为这样的性格，她也没什么十分要好的朋友。被夏小可认定之后，她的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个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姑娘。同样的年纪，两个人慢慢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对了江江，我刚跟Q＆S的人聊了一下，这次拍摄是要拍林晓怡和韩博。”夏小可熟练地挽过江渺渺的胳膊，一边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不是说拍产品吗？”
“是，Q＆S市场部之前的联系人因为工作态度散漫被炒了，新的联系人跟我对拍摄注意事项，我才知道是要拍人。”
“这样啊。”江渺渺抿了抿唇。
江渺渺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抿唇，对她这个习惯，夏小可再熟悉不过了。她有些愧疚地拉住江渺渺的手，“对不起啊，我要是早知道是她，就不会让你来了。但是现在……”
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江渺渺跟夏小可在旁边的咖啡厅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去现场开始准备了。
时间很充裕，她把之前让夏小可准备的道具看了一遍，觉得难度不大，应该很快就能拍完。
“渺渺？”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渺渺回头，就看到林晓怡一身白纱，微微笑着看向自己。
换做是自己，也会选这样的人做女朋友吧。江渺渺扯出一个笑，举了举相机，“我是今天的摄影师。”
“早知道是你中午就一起吃个饭了。”林晓怡落落大方地冲她走过来，工作人员都在各忙各的，她压低声音说：“昨天半夜才到霖市吧？干吗这么拼，不多休息两天。”
见江渺渺不说话，她略带了些埋怨的语气，“远之也真是的……”
“晓怡姐，麻烦你站这儿一下，把这朵花放在唇边。”江渺渺打断她的话，从包里掏出一个口罩带上，“不好意思，我有点伤风。”说着，她顺手从花桶里拿出一朵桔梗，递到林晓怡的手里。
韩博从不远处走过来，正了正领口的领结，礼貌地跟江渺渺打了个招呼。
他跟林晓怡之前因为一部热播的都市职场剧而成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一对CP，Q＆S在这个时候把他们签下来，想必也是想强势推出这次的新品。
互相打招呼之后，拍摄就这么开始了。
温馨浪漫的音乐中，林晓怡和韩博表现力都很好。
江渺渺给主打的婚纱拍了几组照片，倒回去看了看片子，觉得还不错，当下就跟Q＆S市场部的范甜甜沟通，示意差不多就可以收工了。
没成想，东西都已经收的七零八落了，Q＆S的人突然折回来，跟她说乔总对新品呈现非常不满意。
“乔总说，如果只是这个水准的话，那趁早换人来拍。”范甜甜踌躇着说出这句话，充分做好了摄影师可能会发脾气的准备。
江渺渺确实很生气，但是这些跟范甜甜也没什么关系，她强压着愤怒问：“那你们乔总有没有说，到底想要把新品呈现出什么感觉？”
“婚纱，当然是要让女孩子看了就想穿在身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
江渺渺有种掉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漩涡的感觉，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地遇到这个人呢。
“乔总？”她嘲讽般的笑了一声，隔着口罩，别人只能看到她略显轻蔑的眼神。“我是摄影师，当然知道自己在拍什么。”
“那你看看你拍的东西，你自己想穿在身上吗？”乔南面无表情的把一沓照片扔在台子上，双手插兜，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让江渺渺觉得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