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延玺沈骊珠的现代都市小说《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李延玺沈骊珠》,由网络作家“妃弄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李延玺沈骊珠》,超级好看的古代言情,主角是李延玺沈骊珠,是著名作者“妃弄墨”打造的,故事梗概:医德。花娘手中也有落胎药,但那都是些虎狼之药,令女子再也生不出。沈骊珠抿起唇,微微迟疑地提醒,“只是,落胎后,你必须得静养七日才行。”秦施施远不似鸢红那般的自由,都说金陵花魁作派比起一般高门大户里的小姐还要风光,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足足七八个,出行还有专程的车夫小厮,但内里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那些丫鬟、小厮、车夫都名为伺候,实则也是一种监视......
《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李延玺沈骊珠》精彩片段
沈骊珠挽起秦施施的手,稳稳地扶住了那欲要下跪的身体。
她着一袭青衣,淡色面纱,整个人从初见时就是十分冷淡的样子,好像从不与人亲近,但是此刻秦施施却从那双清泠泠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认真怜惜。
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没有嫌弃。
只是怜惜。
怜惜她女子之身,深陷囹圄。
秦施施一颗几近破碎的心,忽地就安定下来。
阿姮姑娘人虽淡薄,却有冰雪玲珑般的心,她会帮她的。
“施施姑娘,你不必如此,为患者保密,本就是医者应尽的责任。”沈骊珠道:“小产伤身,我为尽量为你开一帖不损母体的落胎药。”
秦施施感激地道:“施施深谢阿姮姑娘大恩。”
她相信阿姮姑娘的医术与医德。
花娘手中也有落胎药,但那都是些虎狼之药,令女子再也生不出。
沈骊珠抿起唇,微微迟疑地提醒,“只是,落胎后,你必须得静养七日才行。”
秦施施远不似鸢红那般的自由,都说金陵花魁作派比起一般高门大户里的小姐还要风光,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足足七八个,出行还有专程的车夫小厮,但内里苦楚只有她自己知。
那些丫鬟、小厮、车夫都名为伺候,实则也是一种监视,都是花娘放在她身边的人。
怀孕尚且可瞒,落胎小产想要隐瞒过花娘耳目却实为困难。
毕竟,会流血,落下的死婴也需要有人处理,秦施施卧床不起,花娘也会怀疑。
秦施施却低低道:“此事我已有办法,请姑娘即刻为我开药吧。”
…
开一帖落胎药却是不难。
药箱里甚至就备有现成的药材。
因为之前为欢楼女子问诊过,她们最常见的无非是妇人之疾,或者避孕,落胎。
沈骊珠今夜来前,心里就隐约有预料,是以很快就将一帖落胎药抓了出来。
秦施施收下,听她声音清冷却细致的叮嘱,“煎服即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腹中胎儿就会化作血水。它月份还小,尚不足两月,不会让你遭太多的罪。”
“另外,这是凝血散,是为了以防不测。若是碰到血流不止的情况,立刻服下,可保性命无虞。”
“我还开了一张小产后补身的方子,用的都是些寻常温补的药材,就算是过花娘的眼,也是不怕的。施施姑娘可光明正大让婢女去医馆抓药。我今夜并不曾带这许多的药材。”
妇人不论是产子,还是落胎,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
沈骊珠少不得殷殷叮嘱几句。
并且为让秦施施安心,她凝眉思量了几许,又道:“花娘那里,我会为施施姑娘保密。从这里出去,我会再为千黛姑娘她们开几张美容养颜的方子,如此今晚我过来为你问诊的事情,混在其中便不会太过显眼。”
秦施施热了眼眶,终是忍不住掩面而泣,“阿姮姑娘,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我这样的卑贱之躯,承蒙你不嫌弃,还为我……为我这般着想。”
沈骊珠从袖间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轻声道:“我是医者,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何况,没有谁生来卑贱。”
她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却令秦施施突然有了倾述的冲动。
“阿姮姑娘——”
“你一定很疑惑这个孩子是谁的吧,或许还想过,会不会我瞒着花娘与情郎私会,这才珠胎暗结?”
秦施施抚上自己的小腹,眉心紧蹙,眼底隐约有厌恶之意。
抱臂站在门外的少臣心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堂堂天潢贵胄,在阿姮姑娘也就是个拎药箱的。
李延玺却并不恼,唇角甚至含着一抹笑,见沈骊珠朝自己走来,伸出手压低了声音道:“还请殿下将药箱给我,然后暂且离开。毕竟是女儿家的一些疾病,不好有男子在场。”
女子手掌雪白,似上好的美玉。
李延玺勾唇,将药箱的带子放入沈骊珠掌心,侧身离开前,在她耳边轻笑着落下一句,“孤还是第一次见阿姮这般情态,甚美。”
令他想一窥她面纱之下的真容,是否也如此动人。
他分明是在夸她。
沈骊珠的脸色却是一白。
鲜艳欲滴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嗓音有些哑地道:
“殿下,请自重。”
然后,将他推出了门外。
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李延玺目光似震惊,似不可置信,银面之下的神色隐约崩裂。
既不解又不可思议。
孤分明是在夸她。
她到底哪里不满?
世间女子不都希望被赞誉美貌吗?
…
沈骊珠重重关上门,落在门扇上的手,有些颤抖,指节都透出些许苍白。
她曾因美貌“获罪”,被这个人亲口判了“死刑”,亲手划伤了自己的脸。
如今容颜有瑕,哪里算得上美丽?
李延玺的话,由她听来,不止是讽刺,更是一种铺天盖地漫上来的……羞辱。
他忘了。
忘了从前是怎样羞辱过她。
现在却又来说这种撩拨的话。
多么可笑。
沈骊珠唇角浮起的笑,似冰冷,似苦涩。
或许那根本就算不得笑,更似一种自嘲。
她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与热意,取了药箱折回到秦施施床边。
秦施施伸出一截玉腕,搭在小药枕上,过了片刻,就见沈骊珠纤细的眉慢慢地蹙了起来。
“施施姑娘……你怀孕了。”
秦施施是清倌人。
卖艺不卖身。
怎会……
沈骊珠眼里透出几分疑问,几分惊色,心下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将什么太子,什么李延玺的,霎时间都被她抛之脑后。
秦施施面色雪白,凄苦一笑,“我早有预料,所以让鸢红托信找你来……”
说着,她挣扎起身,这个名满金陵的花魁,眼下青丝凌乱散落在肩上,挣扎着起身,伸手紧紧握住了沈骊珠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满目哀求之色。
“阿姮姑娘,我求你,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然后为我开一帖……落胎药。”
秦施施低低哭泣,近乎要给沈骊珠跪下。
金陵的文人墨客以及贵族豪商追捧她,皆因她秦施施是才艺双绝的清白之身。
那些追逐她的男子多情而风流,不惜捧上千金,只为博她一笑,一顾盼回眸。
他们无一不想得到她。
但是,一旦得手,却未必珍惜。
等待她的,不是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无枝可依,而是……弃之如敝屣。
花魁娘子一旦破身,就不再奇货可居,最终会沦为接待恩客的红倌人。
何况,历代金陵花魁都是到了年纪,由花娘安排公开拍卖初夜。
一夜最高可值万金。
她怀了身孕,没让花娘赚到这个万金,必定会被打死。
打死或许还是比较体面的死法,最怕的就是被打断了手脚,卖到暗馆里去,沦落成那最下等的暗娼。
一幅帘子一条板凳就是她的卖身地,一两个铜板就是她的皮肉钱。
那真是比死了还不如。
所以,秦施施泪水盈盈,不惜跪求。
想必谁也不敢有异议。
但,他此时的身份只是—位东宫名下的“谋臣”,无品阶官籍在身,且陆如薇有心转移话题,已将此事掠过,倒是不好再开这个口了。
李延玺墨眸眯起,凝了眼风雪轩的方向,那首《凤求凰》已经收了音,那里重归安静,然而他心下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安。
仿佛风雪轩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般,总想去看—眼。
李延玺抿了抿唇,衣袍轻拂,步履缓滞,落于众人身后,唤道:“少臣。”
少臣悄无声息地现身,“殿下。”
李延玺折扇在手,扇骨鲜艳,映衬得他指节越发莹白,似—段美而华丽的玉。
他语调轻而散漫地开口,“去探探这风雪轩。”
少臣领命。
不过,他以为殿下要他探的是风雪轩里,书房卧寝之地有无重要信件。
在他轻功卓绝翻墙而入时,见到院中琼花晶莹如雪,树下有双男女,他们背对着他的方向而坐。
男子披风雪白,女子蓝衣广袖,桌案在两人身前,上面摆着—方铜镜。
那男子手腕似雪—般脆弱又漂亮,拿着—只明珠耳珰,就要往女子耳间戴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臣觉得这蓝衣女子背影依稀有些像……阿姮姑娘。
可是,这女子蓝衣裙摆以金丝繁缕勾勒图案,便有了世家贵女才有的华贵之意。
阿姮姑娘只是出身普通,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甚至给欢楼女子诊病都没有—丝嫌弃的医女。
从不见她穿华贵明艳的衣裳,青衫陈旧,暮色沉霭。
也不见她戴过什么耳珰。
然而,那男子抬手要给女子戴明珠耳珰时,女子竟然—点都没拒绝,微微侧过脸。
却恰好被—抹横斜的晶莹花枝挡住,令少臣没有看清女子容颜。
下—秒,少臣听见男子的声音,“骊珠,今日就戴着这个,不摘了,可好?”
骊珠。
听起来倒真是个贵女的名字。
少臣挑了挑眉,打消了疑虑,也不再冒险去看那女子的脸,轻身翻进了书房。
所以,他不曾听到沈骊珠的声音,“许久不戴耳珰了,—时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既是阿遥所愿,今日便不取下它。”
…
少臣在书房卧寝之地仔细地探查了—遍,只发现些诗词书稿,并无别的,便从风雪轩的另—头离开,回到李延玺跟前复命。
“殿下,风雪轩没有什么异常。书房里只有书典和字画,未曾有暗阁之类的东西,就是书的种类杂了些,从古文典籍到列传游记都有。还有就是书房里有些手工做的新奇玩意儿,应是改良复原的鲁班书上面的东西。”
只是这些?
李延玺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是失望?还是别的。
正如他说不出方才那风雪轩回首—望,为何烦闷心慌,总觉得离什么触手可及的东西远去了。
李延玺恹恹地掀了下唇,唇色却是瑰丽的,“看来,这位枕玉公子涉猎颇广。”
鲁班书上,皆是机关奇术。
这么说,这陆亭遥倒是个人才。
若是这份天赋,能引用在改良弓弩机械,或者是攻城战车上,那么大晋军/事实力或许可大大增涨。
李延玺心里起了点惜才的心,倒有了想见—见这位陆二公子的想法,但是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撩了下眼皮,“还有吗?”
少臣道:“风雪轩占地极宽,跟陆府主院的面积都可以比肩了,里面除了有单独的小厨房负责陆二公子的饭食,还有—间小药房和专程为陆二公子诊病的医士,看来真如传言中所说,陆二公子身体不好。”
马车摇晃中,沈骊珠想到数月前,陆夫人来提亲一事。
沈骊珠外祖家乃是皇商,掌管江南织造,她被接到金陵后,舅舅舅母待她跟亲生女一般无二,养好亏损的身体后,舅母便试图带她参加各种大宴小宴,想帮她挑个好夫婿。
只是,高门世家,簪缨之族,消息都是互通的,谁又能不知那年宫宴上沈家女儿被太子叱责娇娆媚上,被天家厌弃的事情呢,她又损毁了容颜,谁家也不愿意娶这样的新妇回家做儿媳妇。
沈骊珠自己倒是看得很淡,她早已不欲嫁人,央求舅舅舅母允她习了医术。
一次意外之下,她救了金陵知府陆家二公子陆亭遥。
此后,陆亭遥便时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不介意她的声名狼藉,不介意她抛头露面市井行医,不介意她的种种过去。
而他,也是金陵人人皆知的病秧子,出生时就被判定活不过弱冠之年,陆家也只希望他在活着的时候能够肆意畅快。
但,哪怕在这样的宠溺纵容之下,陆亭遥也没有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反而长成了精通诗书,温润如玉的公子。
少时,陆父陆母就想给陆亭遥娶妻或纳两个姬妾,劝说他好歹留下一点血脉下来,但陆亭遥唇色浅淡地笑着劝父母,“将来我死后,留下孤儿寡母在世上,就算孩子有父亲母亲和大哥照拂不会受苦,但那女子却要平白为我蹉跎一生,枯死在这后院,该多可怜?”
“所以,我不娶妻,也不纳姬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这样也挺好的……”
“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他心思玲珑,晶莹剔透,连自己的生死都看得淡泊。
不禁越发令人觉得……可惜。
想将这样的玉人儿,留在这世上久一点,再久一点。
…
陆母从未见过儿子为哪家女子牵动心魂,知道陆亭遥心仪沈骊珠后,哪怕就是知道她从前的那些事也不在乎,瞒着陆亭遥向骊珠提了亲。
沈骊珠也应允下来。
陆亭遥第一次那般动怒。
他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却为骊珠险些跟母亲争吵起来。
陆母委屈,气得直掉眼泪,又舍不得跟体弱多病但惊才绝艳的小儿子置气,“……母亲这还不是为了你!你心仪那沈姑娘,母亲只愿你过得欢喜无忧!母亲处处替你考虑,反倒还有错了是吗?”
如果不是幼子这般病弱的身体,凭她家阿遥的品性才貌,便是连公主也娶得,还轮不到沈家那姑娘呢!
当然,这话陆母一点不敢在陆亭遥面前透露。
怕陆亭遥生气。
阿遥第一次这般小心翼翼地喜欢一个姑娘,因为自己的病,还不敢让父母兄长知晓,可见是将人放在了心尖上的,恐怕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
陆亭遥的兄长陆伯渊道:“阿遥,母亲代你向……沈小姐提亲,也是为了你好。”
陆亭遥抿了抿淡色的唇,“我知道。”
他知道,父母兄长都望他能娶妻生子,不留遗憾。
可是,他不能……
连普通人家的姑娘,他都不愿意耽误。
骊珠,那是骊珠……
他怎么舍得?
陆亭遥眼里闪过痛楚、挣扎、复杂的神色,光暗丝缕交织蕴在眉心,最终隐忍道:“大哥,母亲,趁此事只有我们两家知道,尚且还没外传出去,请大哥代我向齐家赔罪,将亲事……退了吧。”
说完这句话,陆亭遥就吐血病倒了。
他本可以余生都守在心爱的姑娘身边。哪怕他的余生很短。
但有了退婚一事,他再也没有颜面见她。
锥心摧肝之痛,不过如此。
陆亭遥缠绵病榻,日渐消瘦,不见好转。
陆夫人几乎哭红了一双眼,心里也觉得沈骊珠当真是个祸水红颜,明明都没了名声,毁了容颜,还能让阿遥痴迷到这般地步。
可是,她偏偏还不能真的按照儿子的话,去退了这门亲事。
陆母心里很清楚,退了亲,阿遥恐怕也活不久了,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最后,是陆伯渊做主,给外祖家下了帖子,请沈骊珠过府。
沈骊珠这才知道陆亭遥因为她病倒了。
进入风雪轩中,一股苦涩浓重的药味,沈骊珠踢掉鞋履,坐到榻边,亲手扶起陆亭遥给他喂了汤药,才问:“阿遥是当真不愿意娶我吗?”
“……不,不是。”陆亭遥虚弱得肤色似珍珠,没有多少血色,苍白又剔透,“不是不愿,是不能。骊珠,我这样的身体,不能耽误了你。”
“你没有耽误我,阿遥。”沈骊珠纤手轻轻抚上陆亭遥的面颊,带着微微的怜惜,“除了你,也没有人愿意娶现在的沈骊珠。我是什么名声啊,被太子怒斥过品行不端,举止轻浮的女子……”
“不。不是的。我的骊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陆亭遥反手神色紧张地抓住了沈骊珠的手,他语气虚弱,眸光却晶莹灼灼,像重新注入的光彩。
沈骊珠抬手摘了面纱,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那我们成亲吧,阿遥,好不好?”
至此,陆亭遥没有再提过退亲的事。
心头的郁结解开,沈骊珠亲自照顾了他几日,给他熬药扎针,陆亭遥身体也一日日好起来。
陆夫人对骊珠顿时什么不满都没有了,恨不得立刻让陆亭遥将人娶回家,请人合了八字,选了好几个成婚的日子。
只是,最后由陆亭遥挑定了离现在最远的一个良辰吉时。
来年春日,山花烂漫时。
陆亭遥没有跟她说为什么,但沈骊珠知道,他是怕他撑不过二十岁。将成亲的日子定得迟一些,若他死了,她便不用嫁过来守寡。
沈骊珠轻轻地笑了起来。
阿遥总是这般为她着想,事事考虑周到。
所以,她愿意嫁给阿遥。
除了他,她没想过嫁给旁人。
…
“小姐,到了。”
浅碧扶她下车。
门房露出喜色,连忙进去禀报,“老爷太太,表小姐回来了!”
等见到舅舅舅母,沈骊珠也浅浅露出个笑来,恭敬行礼。
在外祖家,她并未受过任何薄待,舅母给她准备的闺房名叫“赏芳院”,是她母亲未嫁人前住的,就算她不常回来,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沈骊珠纤手抚过妆台,不知母亲在京中怎么样了……
*
女子青衣似莲,淡纱覆面,倚小楼扶风而立,杏花落在衣裙,晕了浓墨的笔锋一勾一勒,这样一位美人儿转瞬便跃然纸上——
在这幅画快要完成的时候,李延玺倏地停下笔。
裴景澜走进来,正想禀报事情,就见太子似乎有些僵硬地站在书案前,身上气息有些暗沉。
待走近,见到那幅美人图,裴景澜有些心惊。
除了先皇后,殿下从不给谁画像。
这画中人……是那位救了殿下的沈姑娘?
裴景澜竟然觉得莫名有几分眼熟。
这时,他听见太子道:“景澜,孤也不知为何会画下这样一幅画,可能她总是在孤眼前晃……”
太子像是在跟他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乱我心者,理应杀之,你说是不是?可她救过孤,孤不能恩将仇报……”
裴景澜隐隐心惊,唤了一声,“殿下……”
太子却抿起薄唇,命令道,“少臣,将她带回来。”
“或许带回来,孤就知道是为何了……”最后这句话,李延玺是对着自己说的。
裴景澜眉头紧蹙,只觉不妙。
那位姑娘可是……有未婚夫的啊。
但,裴景澜又忽然想起,太子前些天欲想给他赐婚时说过的那句话——
“你啊,就是太过规行矩步,遵君子礼仪,换作是孤,管她有未婚夫还是嫁人生子了,我所想要的,便必定要夺来。”
暗卫令行禁止,少臣一听太子命令,便松开了扣在浅碧脖子上的手,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浅碧跌落在地上,捂住脖子,脸色涨红,猛地喘气咳嗽。
“是你?”李延玺见是浅碧,莫名地松了口气。
浅碧不说话,一双圆圆的杏眼死死地瞪着李延玺。
少臣一身黑衣,腰身束得极细,腰间银色的软剑寒光熠熠出鞘,剑指浅碧,“她眼有恨意,心藏杀意,又偷听到了您的身份,恐对殿下不利,这样的人还是杀掉为好。”
“随便,你要杀就杀!”浅碧冷笑,扬起脖子就要往那剑锋上撞。
少臣手腕一转,剑锋避开——殿下没说要她性命,他便不能杀她。至少当下此女不能死在他剑下。
“你这丫头脾性倒是大,连命也不要了吗?”李延玺负手而立,淡青长袍在青溪碧流间似一抹玉,泛着淡淡光泽落在那上面,明明是寻常衣裳,却将人映衬得说不出的雍容雅致,“她家小姐救过孤,放了她吧。”
“是。”少臣唰地收剑,动作凌厉且优美,红色发带随着扎起的墨色长发微微晃漾了下。
好死不如赖活,小姐还在等她回去。浅碧也不再负气,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将那滚落四处的春笋捡回篮子里,再把竹篮拎上。
得知了对方身份是太子,放过她性命,浅碧也不谢恩,转身就走。
李延玺看了眼浅碧的背影。
心道,这主仆俩脾气倒是一样。
“浅碧姑娘。”李延玺叫住她。
对浅碧还是先前的称呼,没有因为太子身份被识破而有所改变,但也未曾因为隐瞒身份而有丝毫抱歉。
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平易近人。
可,平易近人四个字,本身就不是形容普通人的。
浅碧步子一顿,绿裙微僵在原处。
他该不会是要反悔,杀了她吧?
李延玺道:“劳烦替孤给你家小姐带个口信。”
“……什么?”
“孤今日便离开了,沈姑娘相救之恩,来日必定相报。”
浅碧心道,只要你永远不再出现在小姐面前,就已经是报恩了。
对小姐来说,这个人是梦魇。
她胡乱地点了下头,一句话也没说,提着篮子走出李延玺的视线。
少臣抱着胸,发带一抹鲜艳,眯起眸道:“殿下,此女有古怪。”
说话时,他手按在腰上,神态有着某种跃跃欲试。
李延玺墨眸潋滟,瞥了他一眼,“年纪轻轻,不要杀伐过重。”
少臣,“……”
还说他呢,殿下还不是……
李延玺道:“不可在心里腹诽孤,否则惩罚加倍。”
少臣垮脸道:“是。”
…
浅碧提起裙子狂奔了回去,中途还摔了一跤,裙摆和小脸都染上了泥泞,脚踝也肿胀了起来,走到药庐时,已经是一瘸一拐。
沈骊珠正在碾药,小院门户半开,杏树探出墙角几许,换了一袭沉碧色衣裳的女子,将当归、白术、黄芪等晒干的草药一一添入碾船里。
浅碧劫后余生,在太子面前都不曾低头露怯,但是一见到沈骊珠,心中的慌乱、后怕、委屈等情绪齐齐漫了出来。
她倚在门边,鬓发凌乱,小脸似脏脏包,怔怔地带哭腔地喊了声,“小姐……”
沈骊珠抬头,顿时一惊,手中的药碾摔在了地上,快步走了上去,“浅碧,你这是怎么了?”
浅碧抱着沈骊珠哭了一场。
沈骊珠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是摇头。
等浅碧哭完,沈骊珠将帕子浸了热水,轻轻拧干后,给她擦手擦脸。
“瞧你,眼睛都哭红了。这样好的年纪,有什么值得这样哭的,哭多了可就不美了。”
这话,令浅碧不禁鼻头一酸。
您说我年华上好,哭多了则不美。
那小姐您呢。
您明明与我一般年纪,就已经心如缟素了。
浅碧泪水盈盈的,抬起眼帘看着沈骊珠,咬唇问道:“小姐,那位李公子就是太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沈骊珠给浅碧上药的指尖一抖,沉默了片刻,慢慢道,“是。”
“所以,你今日是不小心撞破了太子身份,才险些……”沈骊珠反问着,见浅碧脖颈间的指痕,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后怕。
京城是她永回不去的地方,她孤身在江南,身边就只有浅碧了。
“我才不怕呢,他就算是太子又怎么样?要杀就杀,我永远都不会将小姐害到这般地步的人低头!”浅碧说着说着,忽地哽咽着、泣不成声地问沈骊珠,“……可是小姐,您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就连她得知那李扶渊是太子,尚且心不能平,恨得咬牙切齿。
小姐是识得太子的。
恐怕那晚太子闯入药庐,小姐就识破了太子的身份。
小姐到底是忍着怎样的委屈与怨恨,怀着怎样的心情,救下太子。
……她简直不敢想。
而小姐为了她的性命,隐瞒着她,什么都没叫她知道。
沈骊珠闭了下眼,喉咙微涩,道:“初时,见到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也曾心怨恨,意难平,甚至……想过杀了他。哪怕同归于尽。”
“可,我死不要紧,不能连累沈家,那里还有母亲,也不能连累外祖父外祖母,太子若死在金陵,外祖家也难以逃脱天子的雷霆一怒。”
“甚至……我还想着,太子一死会令社稷不安,江山动荡。”沈骊珠苍白地笑了笑,“浅碧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自身都难保,却还操心这样的天下大事,庙堂朝政。”
浅碧轻轻地抱住她,“不,小姐是心地最善良的女子。”
“因为您见过最穷苦的百姓是怎样挣扎地活着,所以小姐您不忍心,不忍心天下再多出更多受苦的人……”
“小姐,我们暂时离开这里吧。”浅碧忽然抬起头来道,“太子说,他从今日便离开,来日再报小姐的相救之恩,我们离开此处,再也不见他了,好不好?”
她目光期盼,眼巴巴地瞧着沈骊珠,带着一丝请求地道:“想来小姐也是不稀罕那人报什么恩的,是不是?”
沈骊珠抚了抚浅碧的头发,浅笑颔首:“好。我们收拾东西,暂别药庐,回外祖家住。”
听到小姐答应她,浅碧终于开怀地展颜。
更是隐约地松了口气。
得知那李扶渊是太子后,仔细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心中总是不安。
那人有时看向小姐的眼神……并不清白。
哪怕小姐总是对他冷冰冰的,从不假以辞色。
小姐已经跟陆家二公子定了亲,二公子虽然身体病弱,但是对小姐极好,小姐也只有在二公子面前才会展颜几分,终于在数月前,小姐点头应了二公子的求亲…………
婚事定在明年春,山花烂漫时。
这中间,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而浅碧……
小小的张开嘴巴。
吃惊地一叹。
哇。
小姐真厉害。
那可是十两金唉!
浅碧登时看李延玺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方才是看登徒子。
现在么。
活脱脱一个冤大头。
或许是察觉李延玺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沈骊珠叫她将药庐的偏房收拾出来给李延玺暂住,浅碧也颠颠儿地去了。
药庐本就简陋,偏房更是久不住人,灰尘弥漫。
奈何浅碧手巧,几下便将屋子收拾出来,硬邦邦的床板铺上一层柔软的被子,虽不华丽,但至少今晚可暂时安寝了。
太子天潢贵胄,还没住过环境这么简陋的屋子,眉头不觉微蹙。
本以为身上有伤,环境粗陋,必定辗转难眠才是。
哪知身体一沾床榻,竟然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那盖在身上的被子有股淡淡清苦的药香,又似夹杂着些许柔软而明艳的香气,似那女大夫身上的味道……
第二日醒来,李延玺扶额坐在榻间,脸色隐约不明,掠过自己身下的眼神有些奇异和古怪。
从他知晓人事起,东宫爬床的,臣下献美的,不知几何,李延玺不是没有见过宫廷沉沉,潋滟如梦的绝色。
但是他厌恶父皇夺取臣妻,也憎恶那位光艳六宫的宠妃,觉得美色惑心,红颜倾国。
李延玺从小就立誓不会做他父皇那样被美色所惑,为情乱智的人,是以东宫至今都无一妃一妾。
太子在女色上相当淡薄,觉得没有姬妾伺候也没什么。
将来,他的后宫不需要多少女人,娶一位贤良女子为正室,他会给予她应有的、最大的尊重。
——明君当如是。
或许,为了权衡后宫与朝堂,他也会纳几位妃嫔,但必不会冷落皇后,令她……
如他母后那般,郁郁而终!
但,李延玺没想到,自己多年清心寡欲,竟然……
身体传来的异样反应,令太子略微恼羞成怒。
不过是金陵之地的小女子,会点医术罢了,哪里有什么特别的。
要说特别,特别贪财才是。
压下某些蠢蠢欲动,李延玺懒洋洋地往床榻一靠,不禁又想道:
也许此次从江南归京后,是应该选一位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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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公子你醒了。”浅碧抱着一套衣裳敲开了偏房的门,“这是我家小姐找岑夫子借来的,你快换上吧。”
李延玺扫了一眼,透过轩窗,见药庐门前沈骊珠一袭蓝衣正在跟一书生说话。
恰巧,那书生打扮的男子,也穿着一身蓝衣。
虽然大晋没有情侣装一词,但一男一女穿着颜色相近的衣裳站在一起,那画面就好似璧人一双。
令人看着就莫名的……心情不愉。
李延玺眼眸微眯,乌黑的瞳里自有威仪,扫过浅碧手里的还算干净整洁的衣裳,道:“别人穿过的衣裳,我不穿。”
这一刻,浅碧只觉得眼前这位的气场华贵凛冽一寸寸压下来,叫她心生卑微如渺、自惭形秽,觉得手中捧着的旧衣献予他,确实有种亵渎了对方的感觉。
这登徒子……啊,不,这冤大头什么来路?
竟然比她在京城见到侯爷时受到的威压还要重!
浅碧心中惊疑不定,转头下意识向沈骊珠求助,“小姐……”
沈骊珠款步走过来,一袭蓝衣,浅纱遮面,裙裾如莲步步生花,姿态比京中贵女还要优美几分。
这是她自幼刻在骨子里的礼仪,哪怕这三年性情天翻地覆,举步莲移的习惯也是难以改变的。
只是声音清冷得近乎刻板,将人心底搅起的那池涟漪尽数打散了去。
“药庐里没有男子的服饰,衣裳只有一套,公子若不愿意穿,就请自便。”
说完,沈骊珠从浅碧手中拿过那套男子衣裳,放在李延玺面前,拉着浅碧就走。
她自是知道太子殿下生来尊贵,恐怕不愿意碰别人碰过的东西,何况是贴身之物穿上身了。
但,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他的东宫,她凭什么要惯着他?
不愿穿,那就裸着好了。
李延玺,“……”
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跟他甩脸子的。
太子扶额望着沈骊珠拉着她那丫鬟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先前哪句话愉悦了他,竟然一点一点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笑,似熠熠的珍珠自碧海而出,华光晶灿,令陋室生辉。
嘴上说着“别人穿过的衣裳我不穿”的人,最终还是慢条斯理的将那半新而整洁的青衣层叠套上身体。
待李延玺从陋室走出,沈骊珠松了口气。
幸好尊贵的太子殿下还是穿上了,幸好尊贵的太子殿下会自己穿衣。
不然,她虽然嘴上说着自便,却也不希望自己的药庐里多出一个光裸着身体的男子,徒惹非议。
虽然她早就没有了名声这东西。
沈骊珠微微扯了扯唇角,苦笑了下。
因为知道太子的身份,李延玺于她而言,不过是男颜枯骨,心中波澜不惊。
但不知他身份的浅碧,却客观地觉得这位穿着岑夫子的长袍,却比岑夫子无端多了一分韵味。
岑夫子穿这身是斯文有礼,而这人却是雍雅与尊贵并存。
当然,浅碧也只欣赏了下太子殿下的姿容绝世,便转头做事去了。
李延玺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微微垂眸瞥了眼自己身上的淡青色长袍。
又抬起眸子,看向小院里纤纤玉手拨弄着药草的蓝衣女子。
心中颇为遗憾地掠过一个念头。
若是这姑娘昨夜穿的那一身,倒是跟他的相得益彰。
今天么。
终是阴差阳错,不合时宜。
此时,浅碧抱着一只木盆从他面前走过。
盆子里,揉叠着一抹青裳,些许斑驳血迹显露了出来。
李延玺看出是昨夜沈骊珠穿过的,心下微动,不禁问了句,“浅碧姑娘是要去河边浣洗衣物?”
对方问的时候含笑。
青色长袍在日光里,容颜都镀上一层灿烂流金,竟也显得平易近人起来。
浅碧心中对这位没什么好感,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是呢,是拿到厨房去烧掉。”
说着,浅碧自己也觉得疑惑,不禁小声嘀咕道:“上个月才做的新衣,就算染了血,明明可以洗掉的,但小姐非说脏了,不想要了,让我拿去烧掉,真是奇怪……”
在浅碧说出是要将衣裳拿去烧掉的时候,李延玺的脸色就开始变得极为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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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现在的太子殿下:别人穿过的衣裳孤不穿!
以后的太子殿下:嫁过人又怎么样孤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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