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相遇

我是谁。

本人曾经叫程沉，和他外婆一个大院的。

我七岁的时候，就是大院的孩子王。

而她还没到半岁，连路都不会走。

但这小妮子很有眼力见。

躺在推车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盯着我瞧。

嗯，她也知道我帅！

行，本小爷就大发慈悲，抱抱她。

结果刚抱怀里，她尿不湿漏屎了，糊了我一手。

那段时间，蒸南瓜成了我永远的痛。

一看到就本能泛恶心。

本小爷发誓，要离钱朵朵这个祸害远一点。

我绕着她走还没三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总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对着我充满了渴望，很明显想要得到本小爷的关注。

哼，本小爷七岁了。

不和这个半岁的小屁孩计较。

那就抱抱她。

逗逗她。

捏捏她。

还没一周，我就发现钱朵朵有点蹬鼻子上脸。

我抱她，她把手伸向别的小盆友。

我逗她，她对着别的小盆友笑。

我捏她，她也不乐了，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那音调都能去参加super女声了。

哼，是本小爷不够帅吗？

本小爷很气，但本小爷不慌。

本小爷能搞定大院里所有的小孩，还搞不定她这个小妮子？

只要逗小朋友逗得多，朵朵定能黏上我。

孩子王的职位我都暂时不要了，专职当上了钱朵朵的小保镖。

除了读书和睡觉外，哪里有钱朵朵，哪里就有我。

大院里的老人对我打趣。

「小沉沉，你这么小就知道守着媳妇儿了？」

媳妇儿我当然知道是什么。

李奶奶就是王爷爷的媳妇。

每天都给王爷爷做饭，王爷爷就负责逗鸟。

我看着钱朵朵圆嘟嘟的小脸蛋。

心想等我把这小妮子养大，让她给我做饭也不错。

就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嗯，自己的媳妇自己守。」

两个月后，我痛失媳妇。

钱朵朵跟着她妈回家了，我小媳妇没了。

她离开那天，我孤独地坐在大院里的台阶上四十五度仰望苍天。

那些跟着我混的小崽子过来问我。

「沉沉哥哥你怎么了？」

我摇头。

「哥的疼痛你们不懂。」

毕竟媳妇这种宝贝，不是人人都有。

没了钱朵朵，哥比以前深沉了不少。

时常有长辈夸我「沉稳、懂事、」，但他们哪里知道，我这是在被迫成长。

还好过年的时候，钱朵朵一家人又来了大院。

小妮子长高了一些，蹒跚学步，穿着小棉袄，胖乎乎的脸蛋跟棉花糖似的，分外惹人爱。

可是她摇摇晃晃围着我们大院的小盆友走了一圈，竟然扑倒了一个两岁的小弟弟。

离谱！

我冷着脸去把她抱起来。

她吓得嚎啕大哭。

我赶紧好言相劝。

「朵朵，我是你沉沉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她的小脸皱到了一起。

我妈在旁边笑：「沉沉你吓到人家朵朵了，你给朵朵笑一个！」

好吧，我咧嘴一笑。

钱朵朵立刻哭得好大声。

别看她小，还很有劲儿，一边哭一边挣扎，我都抱不住了。

朵朵妈赶紧从我手里把她接了过去。

我看着空空的手臂，有点小生气。

可我还能干嘛呢？

除了原谅她，我还能干嘛？

之后五年，钱朵朵一家子都是逢年过节回大院。

她五岁的时候，我已经快十二岁了。

早就过了和一群小屁孩闹腾的年龄。

哥独自屹立于深沉之巅，哥的境界他们不懂。

但哥还是有被拉下神坛的时候。

五岁的钱朵朵，特别喜欢玩过家家。

一群小兔崽子在大院里分配角色。

哥拿着一本书坐在梧桐树下，成熟以对。

直到钱朵朵拉了个小弟弟，说「你是爸爸，我是妈妈，他是我们的宝宝」的时候，哥坐不住了。

放下书站起身，走到钱朵朵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我呢？」

她奶声奶气：「你当爷爷吧！」

「……」

哥用一颗奶糖骗小弟弟当了我爷爷，在一群小屁孩里演爸爸演得风生水起。

到了晚上，大院里开始放烟花，绚丽的烟花把钱朵朵的小脸映衬得格外明亮，哥偷偷许了个愿。

下回钱朵朵来大院，哥还演爸爸。

而且我得告诉她，咱不要爷爷，咱多个儿子也成。

梦想破碎得有点快。

我妈得了肺癌，检查出来的时候就是晚期。

我妈告诉我结果那天，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许久，说了一句「要不是你外公外婆两年前没了，我永远不会让他见到你」之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叫来了那个姓厉的男人。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有父亲的。

我不知道我妈和我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竟然都没能成为合法夫妻。

但我知道他们相爱。

我爸风尘仆仆赶来病房那天，他站在门口盯着我妈，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妮妮，我到底是等到了你，还是没等到你？」

之后我妈虽然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脸上笑容也很多，但仍旧不能掩盖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事实。

不到三个月，我妈就没了。

留给我的遗产有三。

一是大院的房子。

二是一句话：「沉沉，妈以前就是太倔，所以才错过这么多。现在妈想明白了，人一生只有这么长，幸福快乐最重要，所以沉沉，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想办法娶回来。」

三是一个新名字：厉城域。

我妈火化那天，我看着我爸，骤然惊觉，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我又想到了我妈那句话，脑袋里下意识浮现出钱朵朵的脸。